她安静地坐在廊上。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被先生收作式神,因为他的阴阳术,她得以以人的形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得以,伺候在他的身边。
她安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满是忧伤。
她的身边,站着另一名男子,是青王派来的人。
“太傅,您可是青国人。”男子声音沉重,“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青国毁灭吗?”
雪地里的男子不说话。
这样安静地站了良久,他才转过身来,唇边是仿若永恒不变的笑意:“喔,我原是青国人吗?”他的神态轻松,语气亦是轻松——
可是,她看得到他眼底的沉痛。
“太傅!”男子低声喊道,“您可是青国王族,怎么能说自己不是青国人?”
他轻轻一笑,“青国的王族,莫不是姓殷的吗?”现在知道说他是青国的王族了吗?现在他们记起他也是青王的血脉了吗?
那么……
当初母亲死去的时候,当初他被迫离开青国的时候,谁又记得他也是这青国的王子了呢?
“您不是……”
“抱歉,我早已经不是殷风——”他眸光明暗深浅,“如今世人都知道,我叫做竹凤浅,在朝堂上,你们也知道喊我一声,竹太傅。”
他不再是殷风,自从看到母亲在雪地里被饿狼撕碎扯裂,自从父亲在耳畔对他说了那一番话,他便不再是殷风,他便不再是青国人——
他叫做,竹凤浅。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云之初微微地笑着,目光涣散,仿佛穿越时空又见到了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站在雪地里朝她微微一笑。
她着迷了。
“是吗?”许年恩望着她,嘴角毫无察觉地微微扯开。
“是……”
“那么他叫什么?”
“他……”她深深呼吸,唇边盛开巨大的笑意,在那一瞬间灿烂如阳。
猛然间,呼吸一滞。
许年恩站起来,“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他转身打算离开。
可是,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灵魂,已经回到了虚空之境,那个男子的身边——
“竹凤浅。”
他站住脚步。
“他叫做竹凤浅。”她心上的男子,叫做竹凤浅,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即使他已经死去,即使她死去,即使天地泯灭——
她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名字。
那个,让她成为云之初的男子,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名字,他的一切。
竹……凤浅。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一瞬间如风起云涌,占据了他的胸腔。那种满溢到盛不下的奇怪感觉,让他的鼻尖忍不住一酸。
那种酸,是饱经岁月,风霜白鬓的酸。
竹……凤浅。
然后,胸腔又是猛然一空。
化妆室里寂静无声。
灯光明亮。
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却听不分明。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视线才慢慢了有了焦距。她看向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狠狠地撞击进她的眼帘。她用力咬紧牙,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许年恩虽然是先生的转世,可是他有着与先生完全不同的灵魂,许年恩与竹凤浅,是不一样的人,而她所要做的,是帮助他得到幸福。
“很好听吧?”她冲许年恩展开笑容。
很好听的名字啊,她在心里念了一千年,每念一次,就觉得越发好听的名字。
她满怀希冀地望着许年恩,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这是,你前生的名字。
许年恩转过身。
那一瞬间,云之初看清楚了他眼底骇人的酸痛。她的呼吸顿止,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他已经开口,声音微哑:“他,是谁?”
他望着她,眸光暗沉,如十万八千里的海底,就连间或闪过的一丝光,也是暗淡的。
“什……什么?”她茫然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让她没来由地心慌。好像有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在一点一滴地侵蚀。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雪白的日光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