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雪地上那最后一排脚印(8)

“你们俩闹球甚来?球也不顶!要不是我们帮忙,天黑也回不来!”金杲责怪我和唐向红说。

“甭提了!祁建国把手割了好长一婝!我要他回,他不肯,咋?这精神还不够咱学习的!”唐向红急忙解释。

“流了好多血吧?”金杲指着唐向红的裤子,“你看看,把你的裤子都弄脏了!

他这么一说,我和唐向红都感到很尴尬,急中生智,我说:“唐组长,真是对不起了!我的血弄脏了你的裤子,等下次回北京,我一定给你买条新的……卖条‘鸡腿裤’!”

“我可不穿,像甚咧?资产阶级小姐!”唐向红白了我一眼说道。

第八章

打场的时候偏就下起雨来。

生产队只好派人去看没打完的场院,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知青组。我自告奋勇地来到了打麦场,尽管天空阴云密布,可雨下得并不大,我在一个麦垛底下掏了一个大洞,铺上用两条“官厅”烟挽来的老羊皮大衣,尽管油腻的老羊毛上散发着羊臭味,可却给我一种温暖和安逸的感觉。

四队的打麦场在山梁村最北边儿的草地边儿上,从这里能够看清村南老远的“人定胜天”和“毛主席万岁”上那些苍劲的大字;一条用细石子铺成的国防公路,把打麦场隔在了村外,公路一直由西向东延伸过去,穿过我和小矬子来时经过的那道山梁,直奔塞外小镇沽源县;公路往西直通内蒙古的太仆寺旗和正兰旗;从草地上刮来的带有马粪味和苦艾味的风,使我振奋也使我谜蒙;每到雨季,大淖中一些类似青蛙一样的黑色小蟾蜍,发出的怪叫声,悠远而凄凉,就像女人的哭嚎。

离我栖身的这个麦垛不远处的场地边儿上,有一眼大水井,井房已经坍塌了一半儿,但辘辘和系水桶却都是新换的,一旁的大石槽里也灌满了水,可山梁村的人们永远也不会饮用这口井里的水了,这口井的水只供回村的牛羊们饮用,马群一般不回村。因为这口井曾经死过人,死的人叫二明,死相很恐怖,故被小孩子们称作:“二妖明井”。

原来,村里有一对苦命的兄弟,哥哥叫大明,弟弟叫二明,哥俩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撒手人寰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哥哥含辛茹苦地操持家务,弟弟则上学念书,并且聪明过人,初中毕业后,不忍再拖累哥哥,也就弃学和哥哥一起到草地上牧马。

忽然一天,当时的公社主任托人找到大明提亲,要把自己新寡的妹妹嫁给二明。穷途潦倒的大明,见主任托人提亲,哪还敢有个不字!便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谁料想,二明早就有了意中人,是念书时的同学,也是山梁村的姑娘名叫素素。二人私下发过誓: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

二明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大明一听,头摇得像波浪鼓,扳着弟弟的肩膀说道:“你给俺听好了!素素是个好姑娘,可她家太穷,咱家更穷!主任的妹妹是谁,别人想攀还攀不上呀!这事你得听俺的,跟素素断了,准备准备,过两天就成亲!”

哥哥的话,二明不敢不从,两天之后果然和新寡妇结了婚。

虽然如此,二明忘不了素素;素素也忘不了二明。俩人经常偷偷幽会。后来,素素的肚子大了,被村里人发现,村里人顶见不得这种事,认为是大逆不道,为给村里去秽气,正祖宗王法,一群人当着哥哥和新寡妇的面把二明打得皮开肉绽。

当天夜里,二明抱着哥哥大哭一场后,又跑到自己熟睡的新寡妇妻子床前磕了两个头,便悄悄地来到村北水井房,一头跳下井去。

可是奇怪得很,这口井的水平时可以用勺子舀,就在二明跳下去那天夜里却干了。二明没有死成,攀着石壁又爬了上来,趁哥哥熟睡之际,解下他套马杆上的绳,第二次来到井房,悬梁自尽了。

一阵大风刮过,水井房坍塌了一半,人们发现,二明吊死在房梁上,面色铁青,两眼突出,舌头垂到下巴上,活像个妖精,故把此井称作:“二妖明井”。

几天之后,素素姑娘听说二明死了,趁家人不备,挺着大肚子也来到井上,好一阵哭号之后,也投下井去,井水猛涨,差点把半个山梁村给淹没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