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你这么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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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研二,开始感受到写论文的压力。但我跟苇庭的相处,丝毫不受影响,每周二的垒球也照打。我们在同一间学校念书,又都住在学校附近,相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反而是彼此之间如果碰到要赶报告之类的事,才会刻意选择独处。

我知道苇庭喜欢浪漫,因此尽可能以我所认知的浪漫方式对待她。不过只要我意识到正在做一件"浪漫"的事,便会出状况。比方说,我将一朵玫瑰藏进袖子里,打算突然变出来给她一个惊喜时,花却压烂了,而我的手肘也被玫瑰的刺划伤。共撑一把伞漫步雨中,但风太大以致雨伞开了花,反而淋了一身狼狈。冬夜在山上看星星时,我脱掉外套,跟她一人各穿起一条袖子避寒,但外套太小,我们挤得透不过气,想脱掉时却把外套撑破。

我买了一个冰淇淋蛋糕帮她庆生,但冰箱强度不够,蛋糕都化了。蛋糕上用奶油写成的"可爱的苇庭","爱"字已模糊,看起来像"可怜的苇庭"。情人节当晚我带她去一家看起来很高级的餐厅吃饭,服务生说:"我们客满了。请问有订位吗?""还要订位吗?"我说。服务生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脸上好像冒出三条斜线。他应该是很惊讶我竟然连"情人节要订位"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

虽然苇庭总是以笑容化解我的尴尬,但我还是会有做错事的感觉。"没关系,你毕竟是选孔雀的人。"她总是这么说。我越想摆脱选孔雀的形象,这种形象却在她心里越加根深蒂固。

我不曾吻她,顶多只是很自然地推起她的手,或是轻轻拥抱她。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觉得那几乎是一种亵渎。就像我如果走进旅馆的房间,看到铺得平整又洗得洁白的床单时,便会觉得躺上去把这张床弄皱是一种亵渎。我有病,这我知道,而且病得不轻。所以每当看见她的漂亮脸蛋扬起甜美笑容时,我便不敢造次。

倒是有次打垒球时,准备接高飞球却被刺眼的阳光干扰,球打中额头。所有人都笑我笨,只有她抚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吹了几口气后,趁大家不注意时亲了一下。从此我开始矛盾,既舍不得她被球打中,又希望她也被球打中,这样我便能亲她一下。

我常会幻想我跟苇庭的未来,幻想跟她以后共同生活的日子。仿佛可以听到我在礼堂内对着穿白纱的她说出:我愿意;也仿佛可以看到她在厨房切菜时回头看着我的笑脸。也许会生几个小孩,看着小孩一点点长大,终于会开口叫我们爸妈。不过我不敢吻她又该怎么生小孩呢?没关系,这是技术性问题,我一定会克服的。

苇庭曾问我:梦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每天都可以看到你的甜美笑容。"我说,"这就是我的梦"。"才不是呢。"她笑了笑,"你是选孔雀的人,不可能会这么浪漫。""我是说真的。""是吗?"她一脸狐疑,"如果你现在做一件浪漫的事,我就相信。"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想到的事都与浪漫沾不上边,只好说:"我们现在往西走,途中碰到的第一家电影院,就进去看电影。"

"可是你待会还有课,不是吗?""不管了。""你要逃课?"苇庭睁大了眼睛。我点点头,然后问:"这样算浪漫吗?""嗯。"她笑了笑,"就算吧。"

我载着苇庭一路往西,十五分钟后经过电影院,立刻停下车。推着她的手走进电影院,发现上映的是恐怖片。片名叫:我的爱人是只鬼。

我相信苇庭一定不会认为看恐怖片是件浪漫的事,所以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的梦就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甜美笑容?但对我而言,那确实是我的梦想,它是否浪漫并不重要。

苇庭是个好女孩,我深深觉得能跟她在一起是老天的眷顾。因此我很珍惜她,想尽办法让她脸上时时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她是个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开心的人,取悦她并不难。苇庭的脾气也很好,即使我迟到20分钟,她也只是笑着敲敲我的头。我只看过一次她生气的表情,只有一次。

那是夏天刚来临的时候。我停在路口等红灯,眼睛四处闲晃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她距离我应该至少还有30公尺,但我很确定,她是刘玮亭。毕竟我太习惯看着她从远处走近我的身影。

我心跳加速,全身的肌肤瞬间感到紧张。她越来越靠近,只剩下约10公尺时,我又看到她的眼神。她的眼神依然空洞,仿佛再多的东西都填不满。不知道是因为心虚、害怕,还是不忍,我立刻低下头不去看她。再抬起头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望着她越走越远,而跟她在一起时的往事却越来越清晰。直到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我才惊醒,赶紧离开那个路口。

"你知道……"我一看见苇庭便吞吞吐吐,最后鼓起勇气问:"刘玮亭现在在哪里吗?""嗯?"她似乎听不太懂。"你的学妹,刘玮亭。""哦。"苇庭应了一声,淡淡地说:"去年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

"可是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那很好呀。""如果她考上台大,人应该在台北,我怎么会在台南遇见她呢?""我怎么知道。""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需要大惊小怪吗?"苇庭说,"即使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她还是可以出现在大学的母校附近吧。就像你是成大的学生,难道就不能出现在台北街头吗?"

我听出苇庭的语气不善,赶紧说了声对不起。她没反应,过了一会才说:"为什么你这么关心她?""不。"我赶紧摇手否认,"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我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苇庭叹口气说:"她应该过得还好吧。""希望如此。"我也叹口气。苇庭看了我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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