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应该在与柳苇庭相处时想起刘玮亭,但这似乎很难。即使刻意提醒自己也做不到,因为我对这两个人的记忆是绑在一起的。当我知道柳苇庭喜欢浪漫、收到情书的反应竟然只是单纯的高兴时,曾经悔恨将情书错寄给刘玮亭,甚至埋怨她。但随即想起刘玮亭的好与善良,以及她的最后一瞥,便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情绪是非常残忍的。
因为刘玮亭,所以我不能坦然面对柳苇庭;也失去了我竟然能如此轻易地靠近柳苇庭的惊喜心情。如果没有刘玮亭,如果当初荣安查到的名字是柳苇庭,这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事啊。光幻想一下就觉得浪漫到全身起鸡皮疙瘩。
毕竟我是喜欢柳苇庭的啊,是那种接近暗恋性质的喜欢。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她的倩影与笑容一直深植在我心里。我无法具体形容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但当柳苇庭出现,我觉得她仿佛正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对她一无所悉,但只要她不是太奇怪、太难相处的女孩,要我更进一步喜欢她,甚至爱上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眼前的柳苇庭并不奇怪,也很好相处,个性似乎也不错,我应该早已陷入对她的爱情漩涡中才对。但只因我常回头看到刘玮亭的眼神,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出漩涡。如今被柳苇庭的笑声感染,我很尽情地用力笑,想用笑声震碎石头,那块由寄错的情书、对刘玮亭的愧疚、她的最后一瞥所组成的石头。我似乎是成功了。因为我终于能感受到跟柳苇庭相处时的喜悦。
"说真的。"柳苇庭说,"你在想什么?"我回过神,接触她的甜美笑容,脑海里刘玮亭的空洞眼神逐渐模糊。"说真的。"我说,"我已经想通了。""嗯?"她很疑惑,"说真的,我不懂。""说真的。"我说,"我也无法解释。"她愣了一下,也没继续追问,便又笑了起来。
吃完饭离开餐厅后,我们信步走着,彼此都没开口。冬天已经轻轻来临,天气有些冷。"说真的。"我发觉走入一条死巷,便停下脚步,"我们要去哪里?""说真的。"她也停下脚步,"我也不知道。""不是你在带路吗?""我是跟着你走耶。"我们互望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离餐厅很近,我说要送她回家,她说好。到了她家楼下,我说:"我们班每星期二下午都会打垒球,要不要一起来玩?""方便吗?"她说,"我是女生耶。""没关系,我们打的是慢垒。有时慢垒会需要一个女孩子一起玩。""这么说的话,我又是去充数的啰。""不,不是充数。"我赶紧否认,"只是想邀你一起来打球而已。"她先笑了两声,然后说:"好,我去。"
上楼前,她回头说:"说真的,这顿饭很贵。""说真的,确实不便宜。"我笑着说,"不过很值得。""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话还没说完,我便把剩下的句子接上。她笑了笑,挥挥手后便上楼了。
从此每星期二下午,柳苇庭会跟我们一起打垒球。我们让她当投手,每当她把球高高拋出时,脸上便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由于她个性很开朗而且亲切,没多久便跟我班上的同学混得很熟。打完球后会一起去吃饭,她也会去,我们并不把她当外人。
记得她第一次来打球时,班上有个同学偷偷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摇摇头,"不是。"随着大家越来越熟,问我的人越来越多。"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还不算是。"但我犹豫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我偶尔会打电话给柳苇庭,约她出来吃个饭或看场电影。她从未拒绝过我,除非她真的有事。她也常到我研究室,打打计算机,跟其它人聊聊天。虽然我还是否认我跟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把我们视为一对。
有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才刚说几句,她便问我是不是感冒了?"可能吧。"我说,"昨天骑车时,狠狠地淋了一场雨。""怎么不穿雨衣呢?""雨衣不见了。""那为什么不躲雨呢?""赶着上课,没办法。"她没再多说什么,只叫我要保重,便挂上电话。
隔天一进研究室,发现桌上有一件新的雨衣和一包药。雨衣上面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雨衣给你。感冒药要吃。记得多休息多喝水。苇庭。"看着纸条上的苇庭,有种触电的感觉。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临门一脚,它让我内心的某部分瞬间被填满。
纸条上的苇庭就只是柳苇庭,我可以藉由文字清晰勾勒出她的模样;但如果我在心里念着柳苇庭这名字,便会不小心也把刘玮亭叫出来。因为柳苇庭与刘玮亭的发音实在太接近了。如今我终于有单独跟柳苇庭相处的机会,也有了只关于她的记忆。
吃完感冒药后两天,又到了打垒球的日子。柳苇庭打了支安打,所有人都为她欢呼鼓掌。"说真的。"又有个同学挨近我问,"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不。"我毫不犹豫,"她是。"
我拎起球棒,走进打击区。苇庭站在一垒上对着我笑,并大喊:"加油!"瞄准来球,振臂一挥,在清脆的锵声后,白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我甩掉球棒,朝一垒狂奔,紧紧追逐我的女友--苇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