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天气变热了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喜欢刘玮亭?但即使现在还不算,我相信如果这种相处模式继续下去的话,不久后她便会占据我的生命。就像顺着河水一路蜿蜒往下,总有一天会看到大海。

又到了礼拜二的上课时间,荣安还是在打瞌睡,但我已经很少睡了。一直注视着刘玮亭的背影很奇怪,偶尔也得看看教授、看看黑板。如果实在太无聊,我会在荣安的课本上涂鸦。下课钟响了,收拾书包时正好跟转头向后的刘玮亭四目相接,我笑一笑,然后起身先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她。快走到树下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刘玮亭,我回过头,但没看见她。我不以为意,继续走到树下。

刘玮亭推着脚踏车走过来,说:"我们走走吧。""嗯。"我点点头。才走了一分钟,她便擦擦汗说:"天气变热了。""是啊,好像已经是夏天了。""那我们到那棵大榕树下乘凉,好不好?""好啊。"

到了大榕树下,她将脚踏车停好,然后坐在树下,我也跟着坐下。"这个夏天你就毕业了,有何打算?"她拿出一张面纸,递给我。"继续念研究所。"我接过面纸,擦擦汗。"很好。"她笑了笑,"要加油。""会的。"

我们又聊一会毕业这个话题,突然看见荣安骑着脚踏车飞奔而来。"我……"他气喘吁吁,"我终于知道了!"正纳闷他到底知道什么时,他不等我发问便继续说:"刚刚我走出教室又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没有听错,我马上跑到教务处。上次只看到统计三的刘玮亭便没再往下看,原来统计四竟然还有一个人叫柳苇庭!"

他拿出统计四的名条,把柳苇庭这名字圈出,我暗叫不妙,他又说:"刘玮亭、柳苇庭,听起来都像流尾停。所以你喜欢的人是统计四的柳苇庭,不是统计三的刘玮亭,你的情书寄错人了!"荣安说完后很得意,又高声强调一次,"寄-错-人-了!"我苦着一张脸,甚至不敢转头看刘玮亭。

刘玮亭站起身,走到脚踏车边,踢掉支架,骑上车,扬长而去。我移动两步,嘴里只说出:"我……"却再也说不下去。荣安看看我,又看看远去的她,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没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背影。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刘玮亭,跟她解释这一切。隔天觉得似乎有话没说完,又写了一封。能说的都说了,只能静静等待下一次的上课时间。这几天我很沉默,连多话的荣安也不敢跟我说话。

终于熬到礼拜二的上课时间,但她竟然没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边。我心里有些慌,以为她不来了。还好四下搜寻后,发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背影吧。下课后回头一看,她已经不见踪影。

接下来连续两次上课的情形也一样,一下课她立刻走人,比我还快。这期间我又写了两封信给她,但她始终没回信。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她的宿舍楼下,请人上楼找了她三次。前两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不在。第三次拜托的人比较老实,回答:她说她不在。我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我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她的右侧。下课前五分钟,我已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一下课就往外冲。刚敲完下课钟,立刻转头看她,但她竟然不见。我大吃一惊,不管教授的话是否已说完,拔腿往外狂奔。终于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旁追上她。我喊了声:"刘玮亭!"

她停下脚踏车,但没回头,只问了句:"你确定你叫的人是我?""对。"我抚着胸口,试着降温沸腾的肺,"我在叫你。""有事吗?""对不起。""还有呢?""真的很对不起。"

她终于回过头,只是脖子似乎上紧了螺丝,以致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然后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淡得令我怀疑她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瞳孔?"如果没其它事的话,那就再见了。"她迅速将头转回,骑上车走了。

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嘴里也没出声。荣安突然越过我身旁,追着刘玮亭的背影,大喊:"请原谅他吧!他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都是我造成的!""听他说几句话吧!""请你……"荣安越跑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然后我听到树上的蝉声,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蝉鸣。我抬头往上看,只看到茂密的绿,没发现任何一只蝉。夏天结结实实地到了,而我的大学生涯也结束了。

2

我顺利毕业,准备念研究所。搬离大学部的宿舍,住进研究生的宿舍。荣安去当兵了,我和一个机械所的研究生住在新的寝室里。"我好像看过你。"这是新室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刘玮亭应该升上大四,而笑容很甜的柳苇庭则不知下落。不过我在毕业典礼那天,毕业生游校园时,曾看过柳苇庭。她穿着学士服,被一颗水球击中肩膀,头发和衣服都溅湿了。她却咯咯地笑着,笑容依然甜美。然后我眼前一片模糊。不是因为感伤流泪,而是我在愣愣地望着她的同时,被水球砸中脸。

没能跟刘玮亭在一起是件遗憾的事,而且我对她有很深的愧疚感。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希望时间能冲淡彼此的记忆。不过这似乎很难,起码对我而言,很难忘掉她的最后一瞥。她的最后一瞥虽然很淡,但在我心里却雪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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