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的太多了。”
突然,三成说了一句。正纯大惊之下险些跌倒。三成肯定是观察到了,自己从在城里时就开始显得心事重重。
“内府大人只要健在,就会有人高兴,有人愁。”三成苦笑一下说道:“但作为家臣,不能怀疑。怀疑了,德川家也就不存在了。”
三成正确地把握到了事情的真相。甲斐的六郎完美地达成了他的使命,家康已经死了。但当时,影武者立刻就接替家康,指挥了之后的战斗。从那一刻的反应,以及后来的表现来看,这位影武者也绝不是一个平庸之辈。所以,家康身边的重臣们才会决定,把德川家的命运全部押在这个人的身上。三成当然可以揭露这件事,但揭露了又能如何?
的确,可以暂时地动摇东军。说不定还可以使东军的上层陷入恐慌。但效果也就到此为止了。家康周围的重臣们,肯定会倾尽全力否认这一点。原丰臣太阁属下的东军诸将,肯定也会给予支持。因为如果家康死了,他们出生入死换来的战功,也都会付诸东流。对他们来说,还是家康活着比较有利。在这种情况下,三成所做的揭露,就会被说成一种泄愤和捣乱。
临死之前,为泄愤而捣乱,这不是武士的作为。反而,对这位影武者动之以情,尝试让他尽可能地,延长秀赖公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如果试图以忠义来感动家康本人,那是愚蠢至极。但这位影武者看上去,并不象家康本人那样狡猾无情。
一个狡猾的人,是不会甘心做一介影武者的。这是三成的计算和推测。三成把仅存的筹码,都押在了自己的这个推测上。
三成认识本多正纯,甚至对他还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正纯和三成很相象。都不是军功派,而是事物派。赖之为主君做贡献的,不是膂力,而是清晰的头脑和卓越的事务能力。所以,一看见正纯的满面愁云,三成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并忍不住给了他一点建议。正纯也很尊敬三成。他对三成的头脑,和出众的事务能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知吏者,吏也。以武勇而自傲的武将,绝不可明白三成的高洁,以及他在紧要关头,所能发挥出来的惊人的力量。正纯甚至把三成当作了自己的榜样。因此,正纯也非常清楚,三成不得不发起关原之战的苦衷。甚至早就预料到了三成的失败,并给予了理解。三成此时的话,深深地触及了正纯的内心深处。
“谢谢您的指教……”
正纯向降将深施一礼。
在近江草津,以秀忠为中心召开的会议,持续了三天。
所有的事,都按照本多忠胜最初的建议被定了下来。只有一件事是意料之外的。平时跟随在二郎三郎身边,监视他的所作所为的任务。本来应该由本多弥八郎正信来承担,但正信的一句话,改变了大家的看法。
“今后,和各路诸侯的往来,将成为最重要的工作。少主准备让谁来做这件事呢?”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去监视二郎三郎,那么二郎三郎就会成为外交的中心。出现这样的情况,秀忠是否可以接受?在这句话的背后,透出弥八郎超强的自负——三河系中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完成今后的极端复杂的外交工作。实际上,正信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如果以二郎三郎为傀儡,所有实质上的政治事务,都以秀忠为中心运转的话,秀忠就必须把正信放在自己的身边。不光是外交,在内政方面,秀忠也得仰仗正信。眼前迫在眉睫的,就是对诸大名的赏罚问题。必须要没收或削减支持西军各诸侯的领地,并分配给东军诸侯。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不满,使天下再次陷于纷争。而且,还要通过这次分配,确保德川家的地位稳如磐石。这是一件真正的大事。不论是秀忠还是忠胜等三将,都没有完成这件大事的本领。能完成这件大事的,大概只有正信了。
秀忠比任何人,都要为这件事而感到烦恼。所以,他立刻就赞成让正信随在自己身边,而让正纯跟着二郎三郎。大家都知道秀忠讨厌正信。但他把这种个人的好恶放在一边,立刻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三将不禁对秀忠刮目相看。
可以说,就是在这一天,秀忠第一次显露出了他的野心和果断。
史书上记载,庆长五年九月二十三日,秀忠得到家康的原谅,进入了大津城。事实正好相反。就在这一天,世良田二郎三郎正式接到了继续假扮家康的任务。
二郎三郎好象完全事不关己似地,从秀忠处接受了任务。在前一天,经过本多弥八郎正信和本多忠胜苦口婆心的劝说,二郎三郎已经认识到,在这个阶段,自己已经不可能拒绝这个任务了。但是,二郎三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度过今后长达六、七年的傀儡生活。不只是二郎三郎,除了秀忠以外,没有人认为前途很光明。但即使是秀忠也没有料到,这件事竟然持续了十六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