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三郎和弥八郎已经搞不清,己方部队的位置了。只好回本愿寺。两人尽量避开那些明亮的篝火,在黑暗中蹒跚而行。不知为什么,看上去竟有些凄凉。
以这一天为界,世良田二郎三郎的样子发生了变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如何变化了,但总有些缺乏生气。
二郎三郎狙击信长的事,通过弥八郎,被驻扎在石山本愿寺的信徒们传遍了。大家对他大加赞赏。即使信长只是被弹丸贯穿了大腿,性命并无大碍。也没能减少大家的称赞。人们只是简单地认为,信长的运道还没有结束。就连杂贺人的统帅铃木孙一,也特意来见二郎三郎,详细地问明了情况。最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二郎三郎的肩膀后,说道:“你已经超过了我们杂贺人,射术太高超了。而且,不论是从把握战机的能力看,还是挖洞藏身的隐忍力来看,你都是天下第一的射手。”
铃木孙一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夸张,言谈中也爱夸大其辞。有很多人不喜欢他,其中有人给出了这样的恶评:“杂贺第一牛皮。”
尽管被冠以如此恶评,但大家也公认,他对铁铳部队的指挥之巧妙,全杂贺无人能出其右。二郎三郎被孙一如此不加保留地称赞之后,想不出名也不可能了。二郎三郎一夜之间,成了全本愿寺最有名的人。
尽管如此,二郎三郎也没有飘飘然。最多也就是有些松松垮垮,心不在焉。被夸赏之后,二郎三郎总表现出,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答腔附和。最后还是弥八郎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头。
“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不管弥八郎如何担心地询问,得到的总是些“恩”,“没有吧”之类的回答。完全是魂不守舍。
“你在琢磨什么特别的事呢吧?”
弥八郎又问,被瞪了一眼之后,得到的回答是:“什么也没想。”
二郎三郎还特意做出了,一副什么也没想的表情。弥八郎除了摇摇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实际上,二郎三郎既不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也没有在为,未能射杀信长的事而懊恼。只不过,在二郎三郎的眼前,现在仍然能够看到信长的眼睛。那双细长的,仿佛能够穿透人的魂魄的眼睛。
“自不量力!”二郎三郎觉得那双眼睛正在这样说道。我和你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以生命为赌注,手揽天下风云,勇猛精进,一骑绝尘的我,和像虫子似的满地乱爬的你,尽管同样是人,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说到底,我们志向不同,对世界的认识不同,就连呼吸的空气也不同。一个小虫子,企图扑咬翱翔于九天的雄鹰,简直就是极端的自不量力。搞清你自己的身份,虫子就该像虫子一样活着。
必须说明一下,二郎三郎并不是被幻觉中,信长的双眼所震慑住了。也并有因为恐惧而发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哦,也是啊。”地认命了。这比被震慑住更糟糕,因为他丧失了反抗的欲望。
仔细想想,二郎三郎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火烧比睿山,杀死男女老少三千余口的恶魔。对长岛义军进行围困、烧杀、斩首的外道。在越前一向宗起义中,把信徒们投入大釜中烫死的罗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自己认可呢?就是杀了他也不够啊。只不过被这个人扫了一眼,我怎么就认命了呢?不可思议。是不是中了信长身边的传教士的魔法了。但在那个黄昏的战场上,并没有传教士的踪影啊。还有,在自己心中,“认命了”的感觉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与此同时,对信长的憎恶和怨念也随之烟消云散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具躯壳,对一个躯壳来说,除了恍惚度日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