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负了伤的井伊直政和松平忠吉来到中军时,二郎三郎内心的恐慌达到了极点。眼前能够识破二郎三郎的,只有这两个人。可是,不管是直政还是忠吉都疲惫不堪,再加上满身的伤痛,他们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晕倒。二郎三郎见状胆气一壮,命侍卫取来伤药,亲自为直政敷了药。剩下的给了忠吉,但没有亲自为他敷。表示给家臣的温存之意,是绝不能给自己儿子的。家康对手下的这种笼络术,二郎三郎是很熟悉的。本多忠胜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二郎三郎。
最奇怪的是小早川秀秋。
这位关原的首功,迟迟未在中军现身。一个原因是,秀秋担心家康还在生气。看来那一通铳击还是非常有效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少年,对自己的行动所带来的严重、残酷的后果,感到无比的难堪和羞耻。藤古川台是大谷刑部悲愤而死的地方。秀秋亲眼目睹了大谷刑部的部下们,向自己发起的飞蛾投火般的攻击。
“那些眼神!”
大谷部的将士们或纵马疾驰,或徒步挥刀,但所有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住了秀秋。这些数不胜数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愤怒和怨毒。
“那些人大概会死死缠住我吧!”
秀秋战栗了。叛变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没想到一旦真的做了,自己的良心会受到如此的煎熬。
“我是个叛徒!”
西军的将士就不必说了,就连东军的每一名士兵,甚至自己的部下都用轻篾的目光看着自己。秀秋把侍童也都轰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大帐中抱头呻吟。就连帐外的雨声,听上去也像是在责备自己。少年的心灵最容易受伤,这一点古今同理。秀秋在两年后的十月,抑郁而终。“叛徒”这个词,杀死了这个少年。
把秀秋暂时地从苦闷中拯救出来的,是世良田二郎三郎。
二郎三郎发觉秀秋迟迟不现身,便派家臣去把他接了来。二郎三郎一看秀秋的脸色,就察觉到了少年心中的难堪和恐惧。二郎三郎身上有一种,真家康所不具备的温情。二郎三郎特意从矮几上站起身来,迎接这位十九岁的少年。秀秋见状,“哇”地失声痛哭,五体投地之余,语无伦次地忏悔自己不该参与攻打伏见城。
“这不没必再说了。”二郎三郎微笑着说道:“阁下今日已经创下了盖世的功勋。伏见城的事,再也不必耿耿于怀。”
从秀秋的双眼中,泪水夺眶而出。秀秋一面紧咬牙关忍住哭声,一面不停地,无望地摇着头。二郎三郎体察到了秀秋心中的绝望。
“另有一事……”二郎三郎的目光越发柔和了。“现在不得不攻打江州佐和山,三成的老巢。我想由你部担任先锋。”
秀秋“啊”地一声,抬起了头。能够担任先锋,是军人的至高荣誉。这个荣誉竟然给了自己这个“叛徒”!
“我必肝脑涂地……”下面的话也已经泣不成声了。小早川部当夜就开始向佐和山方向进军。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依旧大雨如注。
二郎三郎进到小屋里,换了衣服,吃了些热乎东西,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躺下身之后,二郎三郎尽管疲惫不堪,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揉了揉太阳穴。二郎三郎感到有些头疼,脖子也僵的不得了。
“没办法啊。”
任凭是谁,经历了这么一遭,如果头不疼,脖子不僵,那反倒是怪事了。
“秀忠大人在干什么呢?”
秀忠的部队,入夜后仍未到达。二郎三郎急不可耐之下,命令本多忠胜,遣人到美浓赤坂去哨探情况。但秀忠至今仍没有消息,回报说,就连秀忠的前锋部队都没有出现。只要秀忠不露面,二郎三郎就只能继续把这场尴尬的戏演下去。为了攻打石田三成的佐和山城,大军明天就要前往近江。接下来,一面要继续讨伐西军,一面还要对毛利辉元施以怀柔之术,使其知难撤出大坂城。为达此目的,现在不能从江州一气打到大坂城。否则,肯定会引发战斗。必须要在一个适当的地方,慢慢地消磨些时间,同时进行对毛利的劝降工作。二郎三郎知道,家康把这个地点定在了大津城。所以,今早家康在上阵之前,把随军带来的爱妾阿梶夫人留在了赤坂,约定战斗结束后在大津城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