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先生坐在城墙下发呆的时候,潘菊民和童莉莉也正坐在灵岩山上。几只喜鹊飞过去,几只麻雀又飞过来……他们也在发呆,并且同样也有一种不想吃饭、并且食不甘味的感觉。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情突然到来的缘故。
这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就像潘菊民家那只受伤的黄头鹦鹉,舌头下面划了条口子,流了不少血。这爱情也像是胸口的哪一个地方给划了条口子,隐隐约约的老是疼。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最疼;醒过来赶到电影院门口等待、或者接下来一步一步慢慢走上灵岩山的时候,春风拂面就把疼的感觉吹麻木些了;但仍然有一根很长很长的线,把你和很远很远的什么东西牵扯在一起了。要命的是,有时候你简直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根牵一发动全身的线,昨天的时候、前天的时候还没有从你身体内部生长出来。但现在,它已经和你身上的每一个或神圣或肮脏的器官紧紧相连……那位潘姓的小伙子和这位童姓的姑娘,现在,他们非但和那只受伤的鹦鹉一样,不想吃,睡不着,他们还和世界上所有坠入爱河的人一样,产生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想法。
有时候,他们觉得这些天的感受莫名其妙,简直和眼前这个人都是没有关系的。
但紧接着他们又异常强烈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重要。不能想像没有这个人。在某一个时刻,他们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当然了,他们也有和其他恋爱中人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在灵岩山后山的一片树林里,潘菊民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很大的十字。
“东、西、南、北……对吧?”
童莉莉点点头。
潘菊民又指了指十字交叉的那个点:“这是中。”
童莉莉又点了点头……
语言从唇舌之间的某个幽秘之处娓娓道来,而文字则坚硬明确地落在松软但触手可及的沙石之中。
东 南 中 西 北
木 火 土 金 水
蓝绿色 摇红色 摇黄色 摇白色 摇黑色
春 夏 夏末/初秋 秋 摇冬
绿色 红色 白色 黑色
龙 鸟 虎 龟
怒 乐 怜悯 哀 恐惧
“你看,它们都是一一对应的。北方,在中国,北方对应着水,黑色的,它贯穿着整个漫长的冬天。是一只不吃也不动的冬眠的乌龟——它代表着恐惧……中心,中心是土,黄色。它从夏末一直延续到初秋。它没有鸟,没有动物。怜悯……”
童莉莉看着潘菊民写在沙地上的这些文字……现在是春天,春天万物生长;春天野兽出洞,虫子从地底下纷纷爬出来了;春天百花盛开,90%的花在春天开放,99.9%的草木在春天发芽。所以春天是绿色的,所以春天是树木发芽的木,东方对应着木,有一条巨龙……
但是——为什么是怒呢?
童莉莉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到了这天晚上,童莉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窗户半开着,透进些宝蓝色的月光来。童莉莉睁大眼睛盯着那束奇怪的蓝色月光。确实是蓝色的,而且发亮。像无数纠结在一起的细碎的蓝色晶体。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去,想抓住那束神秘而让人心碎的蓝光。
突然,童莉莉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在这个春天,怒,其实就是要表达一种非常强烈的、强烈到要把自己从里到外都炸开来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