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一棵棵高大的苍松翠柏错落其间,像远古木制囚笼般环绕着他们。弗兰克原以为森林开阔,充满魔力。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行进在一个奇异、陌生的世界里。透过树林?大小不同的光柱呈绿色,自然仿佛回到了史前状态。

其味浓郁厚重奇特,鸟鸣兽叫求爱佳音非同凡响。空气湿漉漉的,让人觉得不舒服。弗兰克内心思忖:“待在洛杉矶东边幽深的黑巷子里也比这里舒服。”

他眼睛的余光扫着肩头,希望武器的重量能让自己心安些。

“你迷过路吗?”他问奥利维亚。

“从来没有。别人有时会迷路。随身带着罗盘就好些,如果是新手的话,要顺着有标志的路线走。”她扬起脸,审视着,“我猜你是城里来的远足者,从未走进过森林。”

他咧嘴一笑:“你猜得不错。”

她笑了,诙谐?默在她的眼中升起:“杰米姨妈说,她现在也成了城里来的远足者。在城里你也会迷路,对不对?”

“是啊,是啊,也会迷路的。”

她转过头去,放缓了脚步:“您能来真好。我不敢奢望您会来,也不敢保证您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莉薇。”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他感受到的是十二岁孩子本不该有的僵直和矜持,“我一直念着你,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外公外婆待我很好,我喜欢住在这里。住在别的地方是什么滋味?很难想象。人们来这儿只是度假,而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她讲话速度极快,仿佛在转换?题之前,她要把所有的好事儿全抖搂出来。

“您的家好温馨。”她开始了。

“谢谢。我可得好好维护这个家。”

她笑了。但笑容倏地一下消失了:“我也有一个温馨的家。但是,我……快看,那一段朽木,它可以滋养别的东西。”她朝前指着。声音又变得紧张起来,“一棵大树倒下或一段树枝折断,枯死了,都会被森林再次利用。在这里样样东西都有用。那段朽木是花旗松。你看,上面长出了西芹的嫩芽,蓬勃的苔藓,蕨草和蘑菇。一种东西死了,就会给其他东西带来生机。”

她又一次抬头看看他,盈盈泪水中琥珀色的眼睛闪闪?亮:“为什么我妈妈会死?”

“我无法回答。莉薇,我真的不知道原因。而这成了我工作中最困难的部分,一直无法解开的谜。”

“这是毁灭! 对不对?一个对善良和美丽的毁灭。我妈妈善良美丽,对不对?”

“的确如此,她美丽又善良。”

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努力忍着涌出的泪水:“但我父亲就不,他一点儿也不善良,不美丽。但妈妈爱上了他,嫁给了他。”

“你父亲是有些问题。”

“吸毒。”她淡淡地说道,“我在外婆藏在阁楼里的报纸上看见了。他吸毒,他杀了她。他根本不爱妈妈,他不爱我?两个。”

“莉薇,生活里不是只有‘好’和‘坏’,像白底黑字那样一目了然。”

“如果你爱什么东西,你就会呵护它、保护它。爱得足够深沉,你就会为保护它去死。”她的声音很轻,但语调却很生硬。“他说他没有杀人,但他杀了。我看见了。如果当时我想看,我就会亲眼目睹他杀人。”她双唇紧闭。“我不跑开的话,他也会杀了我。”

“很难说。”他该如何回答这个声音从容,眼神老辣的孩子,“也许有这种可能。”

“你后来和他谈过。”

“是的,那是我的工作。”

“他疯了吗?”

弗兰克张开嘴?又合上。一时间他无法找到恰当的词语:“法庭并不这样认为。”

“那您呢?”

弗兰克叹了口气。现在他才看清他们爬到了什么地方,别墅的屋顶变成了一条条线。一扇扇窗户闪烁不定。

“莉薇,他很软弱。毒品又成了这种软弱的催化剂,致使他相信了关于你妈妈的流言,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妈妈和他分居,与其说是为了她自己,不如说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我想,她可能是想迫使他戒毒吧。”

奥利维亚心想,分开并没有奏效,他戒毒了吗?又保护了谁呢?

“既然他都不住在那儿了,为什么那晚他会在房子里?”

“证据显示是她开门让他进去的。”

“因为她还爱着他。”没等弗兰克回答,她兀自摇了摇头。“那就对了。我懂了。他是终身监禁吗?”

弗兰克心想,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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