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柳明凤不追穷寇,笑道:“那你先歇着,有什么话,明日再叙。”
老鸨子走到门口时,青离还是忍不住喊了她,问道:“妈妈你何以知道?”
“你眼睛里的冰,化了。”
青离愣了半晌,看妈妈水蛇腰一扭一扭地走远,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水淋淋地站着,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钻回桶里去,咕哝一句:“姜果然是老的辣。”
正想着,一阵环佩叮当,竟是柳明凤转回来了。
“丫头,路上没见到紫迷吗?”她道。
“路上?”
“不是有个人说你伤得厉害,带走紫迷说去看你吗?”
水再度泼了一地……
原来紫迷听说妹妹受伤后,日日惊恐担心,几个月下来,竟瘦得不成人形。结果就在三天前,有个长须老者上门,说知道青离在幽州养伤,要带紫迷去见。柳明凤当时自然也觉得奇怪,但因这人能说出青离长相,以及受伤过程,与信中所写相仿,她猜测着是青离在哪里住着,由于思念姐姐――甚至可能快不行了也不一定――便假捏了一个身份,让人来接姐姐去看一眼。再说,紫迷当时的样子,硬拦着只怕要出人命,于是她让来人留了五百两银子做质押,带了紫迷上路。
柳明凤虽非善类,但也不信口开河,听完这番说法,青离如五雷轰顶。
这代表了两件事情,两件不能更坏的事情――
第一,姐姐很可能丢了。
第二,身份很可能露了。
这长须老者是谁?
她在幽州的行踪,应该只有沈家人知道,可他们不可能找到飞花楼来吧?
如果是这边知道她身份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她在狼窝里住着的情况?
不过,也都难说……
说不定连沐浴更衣都有只眼睛盯着。
一个人活着,吃喝拉撒,穿衣说话,总是会留下痕迹,透露信息,想瞒一件事十年八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是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
这楼里清楚她身份的,除了妈妈、小沐、姐姐、死了的施飞燕,应该至少还有五个姑娘。
五个,就可能变成五十个。
就像那个被咬过一口的桃子的故事,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多少错误都会被忽略,变成“吃着味美才送我”这等理由;而势消运沉的时候,一个纰漏也能被无限放大,如同“给我剩嘴的东西”的怒气。
青离左思右想,想不到到底会是哪里出了岔子,只觉得连隔壁卖臭豆腐的大婶说不定都有嫌疑。
“小七啊,反正这些日子我回了几单了,听说外面也有传的,说柳不恕死了。要不索性你出去避一避,等风声静了再说?”鸨母道,“顺便你也可以打听打听紫迷的下落,我这儿要有消息也头一个告诉你。”
这话由柳明凤来说虽然有点自私,但实际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青离沉默良久,起来穿了衣服,落下一句狠话:“妈妈你帮我透个口风给那些家伙,哪个卖了我的,叫我查出来,只怕他有命拿钱没命花!”
迟迟钟鼓,耿耿星河。
天将破晓时,青离挽着匹全身漆黑的马,滞滞地行在青石的官道上,不时回望一下河畔的繁华。
她曾经痛恨这个地方,几次想要逃离,都被抓回来一顿好打。
可当她有能力逃时,倒不想逃了。
而当她不想逃时,却又待不下去……
恍然间,灯火已远若星、迷似梦,青离定定地张望一会儿,转过身来,终于不再回头。
无端 无端 无端
更渡 更渡 更渡
桑干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