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伦两眼盯着地上,两手按住臀部,拼命想要回过气来。他觉得,他听了波多尔的话自己好像快要断气。这似乎是不可能的。昆比,死了?这位农场主兼酿酒商是这道风景线的组成部分,就像卡沃荷四周的大山一样。他的存在与村里的生活毫无疑问是密不可分的。“那两个兵会受到惩罚了吗?”
波多尔抬起一只手。“昆比死了以后,蛇人马上从酒店把他的尸体偷走,拖进了帐篷。昨天夜里我们想把尸体弄回来,但是蛇人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我看见了。”
波多尔揉了揉脸,咕哝了一声。“今天,爸爸和洛林去见了蛇人,说服蛇人把尸体拿出来。然而,那几个兵不愿意承担后果。”他停顿片刻,“我正要来这儿的时候,昆比的尸体交出来了。你知道他的妻子拿到什么来着?骨头!”
“骨头?”
“每根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 你还可以看得见牙印 ―― 大多数骨头已被敲开,抽掉了骨髓。”
若伦觉得一阵恶心,为昆比的命运深感震惊。众所周知,一个人的尸体只有安葬好,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若伦对这种亵渎神圣的行为极其反感,便问:“什么,那么是谁吃了他?”
“士兵们也吓得要命。肯定是那两个蛇人。”
“为什么?蛇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认为,”波多尔说,“那两个蛇人不是人类。你根本没有机会走到近处看一眼:蛇人吐出的是臭气,脸总是用黑布蒙着,背又驼又弯,相互说起话来发出咯咯的响声。连那些士兵也似乎怕蛇人。”
“如果不是人类,那么蛇人可能是什么东西呢?”若伦问道,“蛇人不是巨人。”
“谁知道呢?”
此刻,若伦不仅觉得恶心,而且有点害怕 ―― 对超自然东西的害怕。他看到波多尔脸上也露出那种神色,只见那个年轻人两手紧握着。尽管听说过关于加巴多里克斯的种种罪恶,但得知国王手下的恶魔来到了他们家乡安营扎寨,这仍然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若伦意识到,他是在跟以前只是通过歌词和传说才熟悉的力量打交道,渐渐有了一种历史感。“应当采取点措施。”他咕哝着说。
空气越来越暖和,到了下午,一场出人意料的热浪烤得帕兰卡山谷里酷热难当,令人喘不过气来。卡沃荷村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显得很平静,但若伦意识到那里的居民都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那种平静犹如在风中绷紧的一张床单。
尽管那一天笼罩着期待的气氛,但结果却是极端乏味的。在这天的大部分时间,若伦一直在刷洗霍司特的马。最后,他躺下来睡觉,眼睛透过高大的松树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它们看上去挨得那么近,他觉得仿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正掉向漆黑的深渊。
若伦醒来时,月亮已经下去了。他觉得有烟雾呛得他喉咙发疼。他咳嗽一声,一骨碌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他感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眼泪往外直流。那股有毒的烟雾弄得他喘不过气。
若伦抓起毯子,给那匹受惊的马上了鞍,然后催着它往山上走去,希望能找到新鲜空气。事情很快变得一清二楚,那个烟雾跟着他一起上升,于是他转过身,从横里穿过那片林子。
他们在黑暗里摸索了几分钟,最后终于摆脱了烟雾,来到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那里的烟雾已被微风吹散。若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扫视山谷寻找那个火源。他很快就找到了。
卡沃荷村的干草仓在熊熊燃烧,宝贵的草料正化为灰烬。若伦望着全村的饲料毁于一旦,气得浑身直发抖。他真想大喊大叫,跑出森林去帮助救火,但他不能不考虑自身的安全。
这时候,一点火星掉在德温的房子上。刹那间,那栋茅屋轰然变成一片火海。
若伦咒骂一声,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水哗哗直流。在卡沃荷村,火源管理不当是个要判绞刑的罪。这是一起事故吗?这是那些当兵的干的吗?是不是因为村民们保护了我,蛇人在惩罚他们?……我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应当为此承担责任?
接着,菲斯克的房子也着了火。天哪,若伦只能转过脸去,痛恨自己那么胆小。
到了黎明,所有的火已经扑灭或者燃尽。卡沃荷村其他的房屋完全凭着运气和黑夜才逃过这一劫难。
若伦等着看清了结果。然后,他回到原来的营地,躺下来休息。从早晨到晚上,他除了在噩梦中对这个世界毫无知觉。
若伦醒来以后,只是等着那位他认为肯定会来的访客。这次来的是艾伯瑞。他踏着暮色来到这里,一脸严肃而又憔悴的神情。“跟我来。”他说。
若伦感到很紧张。“为什么?”他们是不是决定把我交出去了?如果他是这次大火的原因,村民们想要他离开,他完全可以理解。他甚至可以认为这是很必要的。指望每个卡沃荷人都愿意为了他而牺牲自己,那是不合情理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让他们就这样把他交给蛇人。若伦听说那两个恶魔对昆比的所作所为以后,他宁可战斗到死,也不愿意做他们的俘虏。
“这是因为,”艾伯瑞咬紧了牙齿说,“是那些当兵的放的火。莫恩不让他们去‘七束花’酒店,但他们还是喝自己的啤酒,喝得酩酊大醉。有个士兵在回去睡觉的路上用火把点着了干草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