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乱糟糟的,有几张零散的账单和发票;一份装着医疗记录的折叠式文件夹;一沓淡黄色的文件夹,大多数是空的;三家竞争公司提供船坞服务的三份广告传单,还有一本卡布里约·马里纳船坞使用规章手册。他的支票簿摊开在桌上,随时可以填写,可是他根本没心思做支付帐单这样的琐事,至少现在不想。麦凯莱布此刻烦躁不安,倒不是闲得发慌,而是格莱夏埃拉·里弗斯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来访给自己平静的生活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在桌上乱翻,找到了把这个女人带到船上的剪报。这些内容在刊登当天他就看过,剪下后尽量想忘记这回事,却怎么也做不到。就因为这篇报道,络绎不绝的受害者找到船上:一位母亲为了十几岁的女儿而来,残损的尸体在加州雷东多海滩被人发现;一对父母为自己的儿子而来,孩子的尸体被挂在西好莱坞一间公寓中;还有一位丈夫,他的妻子在一个晚上去了日落脱衣舞夜总会后再也没有回来。那些前来求助的人来时像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去时一个个更是濒临崩溃,悲愤欲绝。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全心全意信奉着上帝,而万能的上帝却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间惨剧发生而无动于衷。麦凯莱布安慰不了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打发他们走人。
他之所以接受报纸采访,只是因为欠了记者凯莎·罗素一个人情。他还在联邦调查局的时候,凯莎·罗素一直很照顾他。有一类记者乐意帮忙,却很少要求回报,她就属于这一类。早在一个月之前,她就打电话提出采访。凯莎·罗素是《洛杉矶时报》“时刻关注”专栏的撰稿人。一年前她写了一篇报道,说麦凯莱布一直等待捐献者提供的心脏,而现在他已经移植了心脏,她想推出关于麦凯莱布的最新报道。麦凯莱布本想谢绝,心里很清楚这会扰乱他眼前不为人所知的隐居生活,可是罗素提醒他,多年以来她一直暗中支持他,撰写报道之前先听取麦凯莱布的意见,只要麦凯莱布觉得有利于案件侦破,她宁愿隐瞒调查细节,甚至把案件编成故事。罗素这么一说,麦凯莱布别无选择,对于欠下的人情债,他从不逃避。
文章发表的当天,麦凯莱布就看了一遍。他仅仅把它当作一种官方的授勋,代表着曾经的辉煌。通常,这一专栏专门写些政治仆从的最新消息,这种只有五分钟热度的政客或名流早已是过往烟云;当然,还写一些人老珠黄的电视明星,比如谁正要脱手自己的地产,谁又改行当了画家,说什么总算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麦凯莱布展开剪报,重新看了一遍。
新的心脏,新的开始
―前联邦调查局侦探专访
时报撰稿人 凯莎·罗素
说起特雷尔·麦凯莱布,洛杉矶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脸曾经是洛杉矶晚间新闻中一道亮丽的风景,而他的话语则被当地媒体竞相引用。当然,这种现象对他本人以及这个城市并非人间幸事。
过去的十年里,几起连环凶杀案一直困扰着洛杉矶乃至全美西部地区。麦凯莱布是联邦调查局侦破这些案件的中流砥柱。
作为案件专家小组成员,麦凯莱布还协助当地警方调整案件调查思路。他一直是媒体追逐的目标,只言片语都见诸报端,如此殊荣令当地警方和位于弗吉尼亚匡蒂科犯罪心理实验室的上司们着急上火。
不过这两年多以来,他突然在公众的雷达屏幕上消失了。这些日子里,麦凯莱布不再佩戴警徽和手枪。他说自己甚至连一套标准的、深蓝色的联邦调查局制服都没有。
现在,人们常看到他一身蓝色旧牛仔装、一件破T恤,忙活着他那条四十二英尺的游船顺浪号。麦凯莱布今年四十六岁,原本就出生于洛杉矶,在卡特利娜岛附近的阿瓦隆长大,目前住在圣佩德罗码头的船上。他打算日后将船停到阿瓦隆港口。
麦凯莱布刚接受过心脏移植,正处于康复期。他说这些日子里,追捕连环杀手和强奸犯的工作已经是遥远的梦想了。他说自己把心脏贡献给了联邦调查局,医生说由于压力过大才诱发病毒,导致心脏功能衰竭,他差点儿就踏上鬼门关。不过他对之前的工作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