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头向谷川告别。原来,他是驼背的内弟,家住在前面的山沟里。
谷川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千呼万唤后,驼背男人、病女人、草叶姑娘才坐在桌边。
“吃吧,吃吧!”谷川见身边的三个人胆怯怯的不敢动筷子,便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带头端起一碗玉米饭。
驼背男人一声惊呼,从谷川手里抢走了玉米饭。
谷川惊奇不已,不知道主人为什么改变了态度,从自己手中夺走了饭碗。
只见驼背男人慌慌张张,抢走谷川手里端着的玉米饭后,赶忙把一碗大米饭递了过来。双手端着,恭恭敬敬。
这时,谷川才发现,桌上只有一碗大米饭,其他三碗,全是玉米饭。他明白了,这户人家是把唯一的一碗大米饭,让给客人吃!
谷川知道,推辞是没有结果的。山里人的规矩,好吃好用的东西,一定要先给客人享用。
久违了山里人的善良,谷川心里一阵感动。可是,尽管自己此时已饥肠辘辘,尽管大米饭香喷喷的,气味很诱人,谷川还是难以独自享用。
“吃吧,吃吧,”驼背男人督促着谷川,“我们山里人嗓子粗,玉米饭能咽下去。比不了城里人,金枝玉叶,咽不下粗茶淡饭。我们……填饱肚就知足了……”
手里端着大米饭的谷川,心里顿生悲哀。大米饭,这种极其普通的主食,也许这户人家一年也难得食用几次。
吃着吃着,谷川觉得碗里的大米饭有点咸味。一定是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泪水滴落在碗里。
吃完饭,驼背男人拉着病女人往里屋走去。原来,正屋的里面,是间装杂物的小屋。
驼背男人返回来时,一口气吹灭了灯。顿时,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谷川正在纳闷间,驼背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哥,省点油,不点灯不耽误说话。我们山里人习惯了,经常这样说‘瞎话’。”
驼背男人一句说“瞎话”,谷川听起来十分亲切。三十多年前,自己在这大山里的时候,就常常这样说“瞎话”……
“山里的苦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再说,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这么苦下去,总得寻条活路啊!”黑暗中,驼背男人的声音清亮了许多。
“不对呀,山外的人都羡慕你们,说你们的日子过得挺滋润、挺富裕啊!报纸、电视也宣传,红枫湖老百姓的日子红红火火……”
“全是些鬼话,胡吹乱泡!”
“那么,总有富裕的吧?”
“能吃饱喝足了,就是富户。可是不多,有数的。”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卖孩子啊!再说,卖孩子违法,要吃官司的。”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孩子卖了,给孩子找条活路,家里也宽裕些……”
谷川无言以对。
不知什么时候,驼背男人离开了,漆黑中,谷川摸到了简陋的床,躺了上去。实在是太疲劳,伤口也有些痛。可是,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本来,这次回乡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有怨屈,有不解,甚至有兴师问罪的冲动。可是,一路走来,心里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床是草叶腾出来的。山里的女孩子没有化妆品用,可床上溢满了淡淡的清香。就像带着露珠的鲜花,清香悠悠,沁人肺腑。
谷川坐了起来,拿出火柴,想吸支烟。
忽然间,谷川惊异不已。床前,竟然站着一个黑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那浓郁花香中可以感觉到,是女孩草叶默默站在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我占了你的床……”谷川有些狼狈。
“俺爹俺娘说,今晚,我……和……叔睡……”草叶挤出来的声音低低的。
谷川的脑袋“轰”地一下,震惊得灵魂出壳一般。他擦着一根火柴,想把灯点着,却把光亮照到草叶姑娘的身上。
草叶姑娘表情麻木,在摸索着脱衣服。
谷川赶忙下床,边往屋外去,边说:“我是你的叔叔啊!”
身后,草叶呜咽着:“我爹我娘说,我家收了你的钱……”
走出窝棚,睡意全无的谷川坐在一棵大树下。
秋夜深远。风从树木的间隙吹来,带着凉意。寂静中,可以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谷川别样的“一夜情”?想到这里,谷川苦笑了笑。
蓦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亮,在藏青色的天幕上留下一条美丽的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