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马城的太平洋沿岸,伸展着景色宜人的海滨大道。人们常称它为海墙,因为它依着一道古老的花岗岩城墙而建,这道墙曾抵御过从西面攻来的敌人。很可能,三个世纪以后,会有人坐在加弗那斯岛的花园长椅上,不无怜悯地谈起我们今天的纽约,河对面就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的废墟。人人都喜欢扮演《传道书》中的牧师,抖动着胡子喃喃地说:“虚荣中的虚荣———一切都是虚荣。”思考着世事的沧海桑田。因为毫无疑问,再也没有比造访昔日的帝国中心、今天的尘封废墟更能暴露人们想流芳百世的企图是多么没有意义了。①巴拿马这座小城,不是巴尔米拉,不是特洛伊,也不是巴比伦,但是几个世纪以来它可以称做是整个新世界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即使在极盛时期,它还是这样狭小,说明欧洲白人尝试着掠夺美洲兄弟时,开始是很有节制的。导游手册告诉我们,巴拿马老城“建筑物和教堂星罗棋布”。有些教堂的遗迹仍在,从它们的面积猜测,17世纪上半叶这里的人口不过二三十万。大多数人不是士兵就是政府雇员,因为在古代西班牙实行的垄断制度之下,私人事业没有任何发展的余地。至于土著,他们靠忍耐艰难为生,除了一年一度他们被当作驴子,把来自马尼拉的船只上的奇珍异宝通过地峡的群山驮到大西洋岸边去。在那里把这些宝贝再装上圣明陛下的舰队中其他的船。对于现代旅行社来说,巴拿马老城不啻于上天的馈赠———流光溢彩,美景无限。
①古代叙利亚城市。
在现实中这里一定曾经无比单调,好像今天澳大利亚北岸还能找到的一些地方,常常有人跳崖自尽———病态,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厌倦感。这里住着不同凡响的西班牙王朝那些穷酸的臣民。
这个王朝统治着已知的半个世界,却总是处在破产的状态中,靠犹太人后患无穷的贷款维持着。而正是这些犹太人,在西班牙不需要他们的金钱支持的倒霉时期受尽了迫害。历史上最大的一个不解之谜,就是为什么西班牙在殖民地问题上的做法如此荒唐无稽,却在如此之长的时间里维持了世界帝国的地位。
首先,西班牙的海外领地所采取的统治制度迟钝、笨拙、累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那些关于最重要的发现和原可以完全改变历史进程的事件的报告,要么是放在错误的文件架的格子里被搞得一团糟,要么就一下子被弃置几百年无人问津。尽管价值几百万英镑的掠夺品源源不断地流进塞维利亚的货仓,陛下的水手和士兵却永远不能按时领到薪俸。事实上,他们常常连一个子儿也拿不到。他们吃得很差,享受不到医疗福利,比起自己船上的黑奴来并没受到多少优待。
而当船员们因饥饿和其他各种难熬的痛苦奄奄一息的时候,长官们却越来越瘦,越来越富(西班牙的政客与其他国家的不同,他们愈是富有便愈是消瘦)。
最微弱的抱怨声也会招来惩罚,其残酷程度即使是纳尔逊①纪律严苛的海军也相形失色。但是船员总是能找到的,因为国内的生活比陛下海军舰队甲板上的生活更凄惨。然而不知怎的,这个王公贵族与贫儿共处的帝国存在的时间居然和大多数其他
①纳尔逊(1758—1805),英国海军统帅,1805年大败拿破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