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他就坐在那里,一位白发沧桑的绅士,细心地为每个人安排了房间。我的房间是在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最小的一个房间,比起其他人的来说,很简陋。
显然,老人家是按照他眼里的长幼尊卑来发牌的,出于尊敬,我没有申辩,但是,房间里的暖气坏了。(这不得不归功于命运,巴黎的冬天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点和北京倒是有点像。)我打给前台,略带一点点严肃(因为比起平时作为受邀的重要一方,我这次的待遇可谓是……我想我有必要给对方一定的分量感~呵呵,原谅我的幼稚),果然,很快楼梯响起一步步的响动,还是那位老人,来到我房间,在和我家乡一模一样的老式暖气旁摆弄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腰看着我。
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并没有直视他的脸,只是站在他身旁。一种好闻的老旧毛衣混合着香皂的气味竟令我有些眩晕,这是怎么了,刚刚的不满早已不知道四窜到哪里了。
也就是片刻,他像做出某个重大决定,长呼一口气,用几个单词拼出的英语对我说:让我们换个房间。
我像只小猫儿黏黏地跟在他身后,楼梯几乎只容得下一人上下,我们一层层向上来到了顶楼,这里的格局和下面不太一样,只有左右两个房间。
还是右手位置的那一间,他用钥匙轻轻扭开门,打开房内的灯环视了一会儿,回头示意我进来,面带慈爱的微笑。我小心地侧身从他高大的身前走过,近的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我尽量不让他看出我的不安,直接走进房间的中央。
转眼间,一个神话般的粉红色小屋映入我的眼帘,倾斜的屋顶、半打开的立式小木窗,这是童话书里才看得到的场景,一张铺的厚厚的公主床,床脚缀着可爱的蕾丝花边。我转过身看着他(此时的眼神肯定出卖了我~),没等我开口,他就用法语对我说晚安,还有什么自顾自的喃喃了几句,便蹒跚着走进对面的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就住在我的对面,那么这里应该不是一间普通的客房,曾经一定有个小公主住在这里,而这里也一直被这家人细心保护着,这从床头贴着的已经发旧却一尘未染的一幅画上可以看出,还有刚刚他环视房间后露出的微笑。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收音机低频扭动的声音,大大的门缝透出暖色光线,我想像着他坐在单人沙发里或许腿上还盖着毛毯休息的样子,小木窗外柔美的月光轻轻铺洒在桌台上,那段令我骚动的声波又出现了。
曾有一世我是在这里成长的,巴黎,这个冰冷而又浪漫的城市。当我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我就强烈的感觉到了那种电波。在那里,我像今天再次提到它一样,有着莫名的感动。
也许就是这个顶楼的梦幻般的小房间,这位八旬老人失去的心爱的人的灵魂在召唤。他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无论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这个房间会再次在夜晚燃起光亮。
应该不是幻觉,那个声波越来越强烈,但似乎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它的干扰。
我寻找着。
在黑夜里。
独自走在老城区的街头,寻找那声波的源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冲动了,像那些在一个房间里从头说到尾的法国电影,只是在跟随一种叙述。似乎我更愿意看到比自己还要深刻还要沉闷的内容,才足以令我感动,但现在,我难以控制的前行着,我能感受到曾经的灵魂是那么的热爱和渴望。
沿路每一幢古老的建筑都令我心醉,它们是那么尊贵,我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穿着层层叠叠的漂亮衣裙,奔跑过狭窄的石子马路。路边行走的人们依然像现在一样冷酷和面无表情,是的,自古她就是个冰冷的城市,而在这冰冷底下是那随时等待被点燃的火种。
在一个转弯,我呆住了,是它,那个一直在召唤我的声音,矗立在远远的前方,那是一座钢铁铸成的高塔,用一种只有我能够感受得到的充满雌性的电波召唤着我。
黑夜中,它闪耀着神一般的光芒,又是那个声音,钢铁的声音,微弱但却能刺穿耳膜。当我终于来到它的脚下时,这声音轰透了我的骨头,眼泪夺眶而出。
一瞬间,我明白今生再次来到这里的原因,它需要我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情和对爱的渴望。在此之前,我的淡然和冷漠伤害了很多人,就像还是个孩子时就不会对母亲的眼泪所动容。而今天,我会为了一种召唤奔走在夜空,我相信这一切皆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