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孝脸上阴转晴了:“今天真是怪了,人都突然在背后出现,这是军队的风格吗?躲在人背后安全。这位小哥,你脸色发白,一看就缺乏日晒,身子骨弱,你看我都晒这么黑了,不能再晒了,那我们睡里头了?”
嘉锡不高兴了,扯过阿孝的行李说:“你当还在学校呢?别瞎开玩笑,该睡哪睡哪。昆明那么大日头不也过来了,这里天高气爽,有什么晒的。”说罢,友好地向那位军官伸出手去,“文嘉锡,西南联大来做学员军的。他叫龙孝霖,还有一个女生林立,在楼上住。”
“荣秋笙,留日学员军,前天报到的。你们放好行李,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当然,一路风尘仆仆,你们可以先换洗一下。”
“那就劳烦你指路了。”嘉锡很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队友。
阿孝赶忙自己打圆场:“那就不用换铺了,都是兄弟,我刚才是想试试你老兄,是不是也和那帮军官一样刻板生硬。结果还真是,有洋人的‘简特曼’风范,对了,这儿伙食咋样?”
“众口难调,我不敢断言好坏,待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荣秋笙不卑不亢,话语得当,气质沉稳,真是当军官的料。
和荣秋笙睡一张床上的机要员被王副官换走了,派他的勤务兵王铁蛋睡这边,说是照顾他们起居,其实是为了看着他们,怕他们不懂规矩。从政治上来说对他们还是放心的,早在两个多月前,他们就已经被地方军特派员调查过了。调查内容无外乎有无激进嫌疑,通共言论,参军纪录,尤其是有否被重庆方面教化过。
中午开饭的场景把嘉锡的记忆扯回了小时候。那时家里的厨房,仅猪肉就有多种做法,炒的,烧的,炖的,裹上面炸的,一碗碗地端上来,香气四溢,他最喜欢把馍馍掰碎了和肉、菜搅在一起,浸了肉汁的馍馍块伴着青菜,一起滚进胃里,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父亲总是和蔼地看着他,嘱咐着:“慢一点,还有菜没上呢。”哥哥会说:“爹,您不许我这样吃饭的,说会坏了祖上的礼数。”父亲就严厉地说:“是,等他长大了,我也会教训他的。”当时哥哥很是委屈。嘉锡后来才明白,父亲对他的溺爱源于对母亲的思念和承诺。从他记事起就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后来父亲也去世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眶湿润了。他怕别人看见,使劲眨着眼睛,之后抬起头扫视同桌人,正好与唐正的眼神相遇,她立刻斜了他一眼。可能想找机会报复他几句,但苦于他一直不开口。阿孝说着饭菜的不可口,烧肉太腻,青菜太咸,大米饭太糙还掺小米,小米在云南那边的大户人家里可是喂牲口的。林立就说了一句话,就结束了阿孝的抱怨:“食不语,寝不言。”
大家把荣秋笙昵称为荣生,他和唐正挨着坐着,两人时不时低声说话,多数时候是一个人说话,另一个嗯一声或点一下头,十分默契。他们倒像是以前就认识的。比联大的三个人看着老练多了,更像军人。
夜色浓郁,风阴冷,无月。璧楼一侧张参谋住的厢房内,参谋长和张参谋喝得都有些多。张参谋看着桌上的座钟说:“大哥呀,我喝多了,明天还要跟大哥一起去扬城,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