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地下王国(17)

“小二娃!你他娘家中死人了?干巴巴地吼什么,老子欠你钱啊!”奉四瞪着奔过来的这个贼眉贼眼的年轻人。因为这个城市江城人太多,所以没有他乡遇故知的亲热,而且小二娃干的是道上几乎最低等的摸扒偷盗工作,而他是江城有地位有权力的人物,身份跟一位大哥相差无几,他用不着对小二娃客气。小二娃衣着寒碜,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开始怒骂起来。

小二娃毫不生气,他招呼还在街那边的同伴:“吕阳,过来。”他和吕阳在这家夜总会外看了半个小时热闹,这时候看见奉四,立刻涎着脸上来套近乎,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碰上这种大人物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够跟着蹭一个热闹享受的夜晚。他曾经跟随过的一个盗窃团伙头目,跟奉四下面一个兄弟关系不错,在江城的酒桌上,小二娃曾经被他的头目带着跟这位声名赫赫的人物喝过两次酒。他的形象猥琐,但因此能够给人深刻印象,和他在一起待过十分钟以上的人,都不会忘记他,这一点他非常有自信。同时,这一点也是他成为行业高手的最大障碍,令他痛苦不堪。奉四冷冷地看着他,再看着衣着同样土气、畏缩拘谨的吕阳,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问:“哪的?”

这句简单的问话,是询问吕阳是否是道上混的人,谁是他们的大哥。小二娃点头哈腰地介绍说:“跟我一个村的。没跟谁混,刚刚出来想见见世面。要不,四哥收他做个小兄弟。”

“我收他这种土贼做兄弟?真他娘想得出!”奉四冷笑着。他脸上有一条不长但是粗糙的刀疤,从耳后一直拉到脖子上,他笑的时候,令人恐怖。或者是因为在身边经过的都是趾高气昂、气势逼人的成功人士,他想露点什么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突然间他做了一个吓人的动作,飞起一脚将吕阳踢得摔出七八步远。吕阳猝不及防,双手来不及作出保护动作,脸重重地碰在地上,开始流血。奉四哈哈大笑:“北海也是你这种农村娃儿来混的?这种地方你也敢来晃?给老子滚!滚回江城,滚回去挖泥巴,不许再在四爷面前出现,不然老子看到一次打一次。”

欺负那些从农村出来晃荡的混混,是城市混混的一大乐趣,同时,反抗城市混混的压迫,也是农村混混在城里站住脚的首要任务,但是,奉四显然不是吕阳妄想反抗的对象,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吕阳这时候除了感到羞辱和愤怒外,根本没有想过对这位江城黑道鼎鼎大名的人物做点什么,奉四也不会想到他这一生的命运会跟这位貌不出众的瘦小农村混混纠缠不休,一直到死。他踢倒吕阳后,不再理会这两个最低等的混混,得意洋洋地转身走回到陶夏身边。但陶夏的脸上没有露出他期待的欣赏表情,他的大哥似乎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这位手下常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陶夏认为这是一种令人痛恨的兽性野蛮,他似乎应该培养另外的副手来替代这个危险人物。如果奉四这时候能够知道他的大哥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两个月后,在北海晃荡几个月毫无收获的吕阳回到江城。这天晚上,他跟两个朋友还有几个女孩子在星月舞厅跳舞,舞厅里面有一个卡拉OK歌厅,这个时候江城的娱乐业还没有完全跟沿海发展得很快的城市同步,所以卡拉OK歌厅算是比较高级的娱乐场所。快中场的时候,一群人声势张扬地闯进来,穿过舞厅前往歌厅,奉四带着醉意走在最前面,他魁梧的身体和旁若无人的气势让跳舞的人都慌忙避让。但是,这时候他看见了吕阳,吕阳脸上不安的表情被他捕捉到了,他停住脚步,似乎有些发怔,几秒钟后他想了起来这个人是谁。

“等一下。”奉四掀掉大衣,丢在身后的兄弟手中,推开前来招待的经理,大步走过去,抓住吕阳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开始一耳光一耳光地狠抽。整个舞厅的人都寂静无声地看着他,奉四打得很慢很冷静,一点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吕阳同来的两个朋友吓呆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直到奉四抽累了,才将满脸是血的吕阳往地上一丢,踢了一脚,然后再在他身上吐一口水:“滚。”

毫无疑问,是奉四的摔打,造就了江城黑道上另一位狠角,他的逼迫,激发了吕阳性格中的反抗和斗争意识。吕阳以前多少还有些怯懦和犹豫,但是现在他一再被辱,羞愤难忍,除非他不再出来混,否则他将永远成为同伴耻笑的对象,任何一个小混混都会轻视他。走投无路的吕阳决心进行绝地反击。但奉四难以对付,他的大哥陶夏是江城有钱有势、实力雄厚的大哥,奉四自己也有很广的社会关系,如果单打独斗,他一个人就能够对付七八个人,而且手下兄弟众多,令吕阳这种小混混望尘莫及。吕阳瞒着父母偷偷从家里开的五金店里拿了一笔钱离家出走,半个月后,他重新回到江城时,身上多了一把货真价实的军用手枪,不是仿制品。这把手枪价值八百元人民币,来自云南边界的越南人,现在,他准备依靠它找回他的尊严。虽然,他这时候并没有想好怎样对付奉四。

除了那些具有特别自制力的人,一般小混混其实是最危险的,他们对普通的市民具有毫无理由的侵略性,同时他们本身也总是处在危险边缘。他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明确的奋斗目标,如果成为大哥是他们唯一的梦想,那么对绝大多数混混来说,这个梦想是遥不可及的,犹如一位乡村干部梦想成为一位市长、省长。实际上他们也不会计划得这样长远,他们的黑道生活大多沉迷于得过且过,寻求刺激和享受。如果一个兄弟召唤喝酒,很少有不参加的,哪怕是晚上十二点以后;如果他的朋友提出去教训某人,只要这人跟他不太熟悉,一般不会拒绝。他们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意义以及可能的后果。如果一群混混中大部分人都参与吸毒,很少有人能够洁身自好,虽然每个人都明知这种危害;如果他拥有一支枪,炫耀以后,他最终可能会真正使用它。两周后,小二娃来到吕阳家中,愤愤地说:“你得帮我。张大元这王八蛋太猖狂了,欠了肚皮三百多块赌债不还,还要提劲。他不就是仗着他是城里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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