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儿子迈克尔和安德鲁都已长大,他们两个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迈克尔住在北加州,是一个电脑零件厂商的销售代表,他大学毕业后的四年里,我曾在外面跟他讲过十次话。两年前他跟一个叫琼的女孩结婚了,还寄了结婚照给我。她是个中国人,身材矮小,很苗条,照片里的表情严肃极了。迈克尔念大学时就开始发胖,现在看起来像个坦率亲切的推销员,胖而亲切,站在这个莫测高深的东方女儿身边显得很不协调。
“我们应该聚一聚,”我们通电话时他这么说,“下回我去纽约会通知你。我们一起吃顿晚饭,也可以去看场尼克队的篮球赛。”
“说不定我可以去趟西岸。”上次我这么告诉他。他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很快跟我保证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不过现在时机不对。这阵子工作特别忙,他常常出差,还有——
他和琼住在圣荷西附近一幢公共经营的公寓里,我曾在电话里跟这个未曾谋面的媳妇讲过话。很快的,我便知道他们正开始建立一个家庭,接下来我就会有未曾谋面的孙子。
安迪呢?上一次他打电话来时,人在西雅图,说他要去温哥华。听起来他好像是在酒吧打电话,声音因为喝了酒而变得低沉。他不常打电话来,每次打来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而且声音听起来总像喝了酒。“我很愉快,”他告诉我,“这阵子我想我会安定下来,但同时我还是滚石不生苔。”
五十五岁,我又生了什么苔呢?这些年我做了些什么?他们又对我做了些什么?
我自己又留下了什么?当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掠过我的人生,我应该为他们证明些什么?有谁应该为这些过去的岁月证明什么吗?
街对面就有家卖酒的杂货店。从我坐的地方,可以看见顾客来来去去。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可以去电话簿查那家店的电话号码,请他们送瓶酒来给我。
我只是想想而已。有时候我会考虑一下要喝什么酒、哪个牌子。这次我很快就打消了念头,深吸几口气,很愉快地放弃了。
然后我拿起话筒,拨了一个记在脑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三声,我的手指头放在挂筒上方等着切断,因为不想对应答机说话。可是接下来她接起电话。
“我是马修。”我说。
她说,“真有意思。我正好想到你。”
“那我是你的了。你要人陪吗?”
“我要吗?”她花了好一会儿想这个问题。“是的,”她说,“是的,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