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窗 8(2)

左边的门通向一间小厨房。厨房有一个假大理石的洗碗池和一只三个火眼的炉具。一只旧冰箱在我开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它喀哒一声启动,开始痛苦不堪地抽搐起来。厨房的案子上留着一个人吃剩的早餐——没有喝完的杯子,一块烧焦的面包和面包渣儿,碟子里一抹已经溶化了的黄油,一把脏刀子和一把发散着夏日粮食的陈谷子气味的咖啡壶。

我绕到床的另一头走进另一扇门。这里有一个存放衣物的小过道,一只橱柜一半嵌在墙里面。橱柜上放着一把梳子,一把沾着几根黄头发的黑刷子,一瓶爽身粉,一只灯罩已经破裂的手电筒,一个拍纸簿,一只钢笔,墨水瓶和吸墨纸,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放着香烟、火柴和半打纸烟头儿。

橱柜的几个抽屉加在一起也不比一只手提箱大,里面只装着内衣内裤、袜子和手绢。衣架上挂着一套黑灰色西服,虽然不太新但还穿得出去。橱柜下面地板上塞着一双积满尘土的皮便鞋。

我推了推过道里的洗浴间。浴室的门只开了一英尺就卡住了。我的鼻子抽搐了一下,我感到嘴唇一阵发麻,门后边飘过来的是一股又腥又苦的气味。我把身体倚在门上,门又开了一点儿,但马上就弹了回来,好像门那边有一个人在顶住它似的。我从门缝里探进头去。

浴室太小,他躺在地上伸不直腿。他的两个膝盖跷起来,向一边歪着。他的脑袋挨着里边的墙,没有抬起来,而是紧紧卡在墙角里。他身上的衣服有的地方皱皱着,墨镜有一半已经从上衣的前胸口袋里蹿出来。他的右手平摆在肚子上,左手搁在地板上,手掌向上,手指微微è着。脑袋右侧,金黄的头发上凝着一块血疙瘩。他的嘴张着,嘴里满是血?。

门是被他的一条腿顶住的。我用力推了推,侧着身挤进去。我蹲下来,用两个指头摸了摸他的脉博。他脉搏早已停止了跳动,皮肤已经冰冷,但这也许是我的感觉,他还不至于一丝热气也没有。我站起身,背靠着门,双手插在裤袋里握着è头。我闻到屋子里还残留着的火药味。垒球赛还没有结束,只是隔着两扇门声音好像非常遥远。

我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马洛。这里没你的事儿。与你毫不相干,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走吧,快点儿走吧。

我把身子站直,à开门,从小过道走回到起居间。镜子里有一张脸望着我。一张焦虑不安、带着哭相的脸。我赶快把脸转过去。我拿出乔治·安é·菲利普斯给我的钥匙,放在潮湿的手掌里擦了擦,放在桌灯旁边。

我在开门和走出去关门的时候,两边的门柄我都有意用手掌涂抹了一下。垒球赛的道奇队已经以七比三领先,现在第八局已经进行了一半了。一个喝得醉配醺醺的女人正在对面房子里唱《弗兰基和约翰尼》。她的嗓子并不美,威士忌酒也没有能帮上她的忙。一个男低音对她大声呵斥,叫她住口。但是女的正唱到兴头上,她只顾引吭高歌。然后,屋子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声巴掌响和一个人大声尖叫。歌声停止了,垒球仍在继续进行。

我在嘴里叼了一支纸烟,点着,走下楼梯。我在底层光线幽暗的前厅里站住,望着那块小牌子:房管经理,一○六室。

我真是个傻瓜,为什么要看这块牌子?我用牙齿叼着纸烟,在这块牌子前面站了半天。最后我转过身,往楼道后边走去。一间房子的门上钉着一块小珐琅牌:房管经理室。我敲响了这扇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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