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译那间泰国餐厅的名字的话,它叫做“我的泰国”,就坐落在我们商学院那栋黑色玻璃楼的对面。它有黄色的玻璃窗,黄色的墙壁和桌布,通通和餐盘里的?喱一般颜色。除了它的招牌碳烧鸡之外,我们只要了一盘咖喱,配了牛肉,还有一碟青菜。我和徐悉都着实不愿让安娜破费。
徐悉穿得颇为正式,衬衫笔挺笔挺的,像我和安娜见他的第一面一样。我打趣他,“我以为你们念机械的,应该是一身油污。”徐悉笑了笑,没反驳我。他似乎从来没反驳过我,除了中午在电话中的那一句“我没有时间”,可惜,末了还是反对无效。
“机械也有分类啊,他天天接触的都是医疗仪器,怎么会一身油污?”安娜对我说话,却面对着徐悉。
“医疗仪器?我怎么不知道?”安娜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查德在瑞肯做事,你不知道吗?”安娜终于面对了我。
我知道瑞肯是美国一间制造医疗仪器的公司,但我不知道,查德是何许人也。“查德?”我重复道。
“他啊。”安娜指了指徐悉。
这简直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安娜后来者居上了,眼下,她似乎比我更加了解徐悉。而一直有意成为“中间人”的我,似乎在一刹那就变成了个多余的人。我没有考虑到,从安娜的公寓去往机场的路,有这么长,足够她和徐悉完成这么丰富的交流。
我一声不响地吃着咖喱,它的口感那么醇厚,其中的椰汁那么香浓,但我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怀念?和彭其吃过的三块钱一盒的咖喱炒饭。那时,我刚刚认识彭其,那时,他还尚未大学毕业。在他学校的门口,分布着五六家炒饭摊,而其中属最东面的那家尤其红火。每每到了下课时间,它的前面就会排上弯弯曲曲的长龙。那时,我一有时间就会欢喜地立在长龙中,然后抱着热气腾腾的咖喱炒饭看着彭其向我走来,远远地,处于下课人潮中的他是独一无二的。我看着他用筷子将炒饭中为数不多的鸡肉夹到我的嘴边,幸福得恨不得就此末日降临。那时,我十七岁,彭其给我的小恩小惠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如今,二十三岁的我,并不是一筷子鸡肉就可以打发的了?我要我爱的人,也爱我。
逃避的最大好处就是,伤口只有在寂寞时,才会隐隐作痛。我最近已习惯了,只有在寂寞时,才去思念彭其。在徐悉和安娜的面前,我莫名其妙地寂寞了。
这一餐的账终归还是由徐悉付的。虽然他已在美国生活了七年,可骨子里却还是个典型的中国男人。一般情况下,中国男人并不乐于让女人破费。
“我的泰国”离我们商学院的黑色玻璃楼很近,自然也就离安娜的公寓很近。所以,理应是由我和徐悉先送回安娜,后一并离开,不过,我却毅然决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徐悉的眼中有一丝愕然,“什么事?要?要我送你?”
我一边向餐厅的门口蹿一边回头说:“不用了,谢了。”
徐悉和安娜似乎让我杀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唯有眼睁睁地望着我离开了。我一出门,一拐弯,就钻入了地铁站。
我坐着环线地铁绕了一圈,大脑和心脏里都空空荡荡。我时不时地用余光瞥向我斜后方的那名胖女人,她身上的肉堆满了整张双人座位,她怀抱着孩子,孩子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去,好像是在爬山。这些天,我的体重增加了四磅,而我在微微倒抽了一口寒气后,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因为,在美国这片土地上,就算我再胖上十四磅,二十四磅,充其量也就是?“比较丰满”。
我在倦极后,终于决定了打道回府,然而就在公寓楼的楼下,我听见了严维邦的呼唤:“青青,青青。”
我顺着声音望向车库的门口,见到严维邦正驾驶着他的宝马从里面开了出来。“大半夜的,你又要出去鬼混。”我兀自下了结论。
“你怎么不接手机啊?”严维邦的回话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懒得理你。”我从书包中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
“也懒得理徐恩?”
“徐恩?”这个名字简直让我恍如隔世。
“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不接他电话,所以让我打给你。”
我?了看那三个未接来电,果然,两个来自徐恩,一个来自严维邦。而我的手机,正处于静音的状态。
“他回来了?”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在我的手机上,正赫然显示着徐恩在芝加哥的电话号码,那个把我的号码后两位对调了的号码。
“上车吧。”严维邦伸着胳膊为我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去哪儿?”
“徐恩那儿,聚聚。”
“我不去。”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去?”我开始向后退,“再说,这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