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湟源,青海湟源,我家在那。”墨多说。
“嗐——”他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来问我呀,去湟源哪能坐这个车呢!”
“那要坐?个?”墨多问。
“待会过了白银,我告诉你们。照我说的去做,你们最多明晚九点就能到家。”小瘦子俨然一副铁路游击队长的派头。
他爬到车厢的一角,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酒瓶。“来,认识一场也是缘分,尝尝这个。”
他从衣袋里摸出三只瓶盖,一口咬开瓶塞,我顿时闻到一股白酒味。他倒满一只瓶盖,先递给我,余下两只瓶盖倒满酒后,给了墨多一只。
“有缘千里来相聚,咱老哥仨混在江湖都不易,先干了这杯。”说完仰脖喝下。
我稍加思索,也一饮而尽。墨多看看我,看看他,也喝了下去。
“好,痛快?快。”他又倒酒,我拒绝了。
“江湖规矩,第一杯为贵,后面的有缘再聚再饮。”这规矩是我现编出来的,但经我拿腔拿调地一说,小瘦子似乎也相信了。他把酒瓶盖好,放回原处。过来与我们聊天。
“你普通话不错啊,不像我们这边的口音。”他说。
“嗯,跑得地方多了嘛,各种口音一中和,就成了比较标准的普通话。”我忽然发现自己忽悠人也很有一套。
就这样东拉西扯了半宿。在经过白银市不久的一个拐弯处,小瘦子说就是这里,下车等几分钟,就有一辆拉煤车经过,那是到湟源的。
此时车速极慢,我将背包扔下?再跳下车。墨多从上面传下自行车后,也从车上爬下来。“后会有期了,兄弟!”小瘦子在车上向我们招手。我们也挥手道别。
几分钟之后,我们顺利登上那列拉煤车。
上车后,我把手机塞进墨多手里,“打电话!再不打我把你踢下去。”
墨多磨磨蹭蹭地,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儿子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手机里钻出来。拿过电话就喊儿子,这女人真是急得够呛。
墨多却仍是不吭气。
我急得不行,一把抢过手机,“喂,你儿子在我这里……”
电话那边的女人疯了一般,“求求你,?求你,别伤害我儿子,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好不好?绑匪先生,我求你了。”
妈的我好事没做成却成了绑匪了!
“我……”我急于澄清事实,电话却在这个节骨眼没了信号。
我直想把手机摔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你妈把我当成绑匪了,你小子怎么还那么木呐!”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还他妈绑匪先生。”想到这种新鲜的称呼又觉好笑。
“我不想回去。”这家伙终于开腔了。
“都快把你送到家门口了你还不想回去,我真想踹你两脚。”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再顽抗到底,我就真当一回绑匪,把你绑回去。?
天色渐渐放亮,我又注意到手机电量快要用尽。我问了墨多母亲的手机号码,然后绞尽脑汁想好了一条长篇短信,措辞诚恳地向她解释我如何碰见墨多以及几天来的概况,并告诉她我们到达湟源的大致时间。
原本设想见到他的母亲之后,我会措辞严厉地怒批她的教育方式,然而现在我只想着用什么样的词语为自己辩护,才能保全清白。
晚上九点多,远远望见湟源站。这列车并不停靠,只是放慢速度。我们匆忙带着东西爬下了车。我推着单车东躲西藏,墨多向着站台上一群黑压压的人走去。在那人群中,我看见散落着许多一身玄装的警察。?多深一脚浅一脚,像是直面对手的勇士,又像是走向新生的浪子。
站台上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我看见一个妇女冲向墨多,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孩子,妈对不住你——”
好了,这女人已经知错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我对自己说。于是推着单车,沿着火车道一路小跑。
我长长的影子在地上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