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我将羊群管理得秩序井然,老人在家中仍会远远关注着。
某个晴好的日子,我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一小块天空正神游千里之外,丹巴老人骑马过来大声招呼我,他指指远处天上,那里正有一片黑云压过来。我赶紧上马跟在老人后面。老人不住地回头望那团乌云,赶着羊群走着迂回的路线。当我们登上一个高岗时,云朵边缘从头顶越过,身上只淋到一点雨星,而就在刚刚经过的路上,雨珠成串洒下。
我们并排端坐马上,静观乌云远逝,疾雨退却。目送丹巴老人独自返回,我又开始了对他的猜测。
这天快要日落,放牧回来,我将羊群赶进围栏,发现院中多了一匹白马。包里坐着一个身穿蒙古袍的年轻人。
“塔赛拜努。”我用刚学会的蒙语向他问好。
“秦二天你好!”他站起身过来与我握手。很久没听见成串的普通话了,尽管听起来仍带有很重的蒙语鼻音。
“是丹巴大叔告诉你的吧?你怎么称呼?”我问。
他笑着点点头,“我叫阿拉腾奥其尔,名字长了点,就叫我奥其尔吧。我从呼和浩特过来。”
不用说,他对老人的情况比我熟。关于丹巴老人的满腹疑问还得从眼前这个人入手。
“你是他的亲戚么?”我问。
他笑了,“这个嘛,不是亲戚,胜似亲戚。”然后只顾笑着吃桌上的果子。这种笑容里含着一种狡黠,有着故意卖关子的自鸣得意。
半个多月没和人畅快地聊天了,加上一肚子解不开的疑惑憋得我难受。但看得出来,奥其尔也是一个爱聊的人,跟他捎带玩一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不失为一乐事。我也拿过一块果子放在嘴里嚼着,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起果子的加工过程。
他果然收敛了笑容探过脑袋,“你难道不想知道丹巴阿爸为什么离开老家,为什么躲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知道?”我没抬头,边吃边随口问他。
“我当然知道。我叫了他这么多年阿爸怎么会不知道。”他语气有些急躁。
“那,说说看。”我拍落黏在手上的果子渣。
他喝了口茶水,“很久以前哪……”
门开了,丹巴老人端着一盆手扒肉进来。奥其尔在嘴边竖起食指且摇了摇头。老人说了几句蒙语,大约是厨房里还有些什么吃食,便转身出去。
奥其尔找来铝壶,从橱柜旁的酒桶里盛出了一壶马奶酒,“二天,你以为他真的听不懂普通话?嘿嘿。”奥其尔一笑,“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这事说起来话长,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我才几岁……”
奥其尔说话间,丹巴老人又进来。“这酒好喝啊!多喝点啊!”奥其尔话锋和表情转得极为迅速而且自然。
老人将盛着奶皮子、奶豆腐的托盘放到桌上。我接过奥其尔的酒壶倒了3碗酒。老人开始话多起来,我只能抓住些零零?碎几个词语,他似乎在说着最近的天气。连喝3碗后,我想说我已不胜酒力,老人却绽放着难得一见的笑容频频示意我干杯,他是真把我当蒙古爷们儿了。
几碗马奶酒下肚,奥其尔和丹巴老人的嗓门都变得超乎寻常地响亮。他们高谈阔论谈得脸红脖子粗。我有些发晕,神经变得迟钝,他们的言语我一个字也听不出来了。奥其尔放下木碗,到柜子里找出一把琴,这乐器通体暗红,做工精致,从琴的顶端我认出是马头琴。
老人试了试弦,奏起一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