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言一愣。
万家灯火，瞬间，似乎，也湮灭了光亮。
藏在心底的记忆，盈了心头。
还是，初次的约会。
“路悠言，你还真会迟到，足足给我迟到了四十分钟，不偏不倚。”抬手给了某人一个栗暴，男子冷哼出声。
悠言皱眉，两手捧起男子的手，小小咬了一口。
修长的指捏上她的鼻子，男子好看的眉顿蹙：“你还敢咬我？”
“你老敲我，都给你敲笨了，我咬死你。”她张牙舞爪。
他淡看了她一眼，撤了手，抬腿就走。
“小白，小白。”她慌了，一溜烟追了上去。
他走得快，她快跟不上，心跳得有点厉害。
夜市繁闹，一些行人便饶有兴致地望向二人。俊美摄人的年轻男子，还有他背后气喘吁吁的女生，谈笑间，何妨猜测猜测小情侣间的甜蜜矛盾。
她不声不响，闷闷地小跑跟着，直至收刹不及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他的背。
顾不上撞疼的鼻子，她赶紧伸臂环住他的腰。
“逮住了，不给跑了。”
顾夜白哼了一声，转过身，勾起她的脸，在她鼻子上一掸。
“脑袋给敲笨，鼻子给捏扁，你看怀安鼻子高高挺挺的，多漂亮。”她委屈道。
“你就一猪鼻子，还跟人家比。”他失笑，看她瞅向他，他嘴角微勾，又冷了眉眼。
“不恼了，好不好？好不好？”螓首在他的衣服上蹭。
人群里传来笑声，他俊脸微红，在她鼻子上狠狠一捏，搂了她往前走。
街道转角，人迹淡了。
“言，我不喜欢别人迟到。很讨厌。”他淡淡道。
多年前的迟到，使他失去了与孪生哥哥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那种懊恼，那种遗憾，那种痛恨，不是时间便能抵消。
她巴巴望着他，郑重地点点头：“记下了。小白不喜欢吃番茄，不喜欢喝甜汤……不喜欢迟到。下次，不迟到。”
抚上她的眉，他突然有几分憎恶自己。
明明是这笨蛋理亏，他却不曾生气。因为，舍不得。
竟然是，舍不得？认识她也不过数月的事情，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情，以后该怎么办？如果今生有注定，会是她么？
会是这个眉眼弯弯的女孩么？
与其说刚才恼怒，不如说是想看看她委屈的模样。这样的心情，真是混账，该死的混账！
作为惩罚，他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她的眉，又抬手去捏她的鼻子。
她吃痛，委屈地看他，也不做声。
顾夜白有想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握了握手，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
却没动。
她眯了眼睛，拉了拉他的衣袖，嘟囔道：“小白，不恼了，好不好？”
“你是鹦鹉么？”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手握上他的大手，然后翻开，放进他的掌心，笑弯了眉，模样却认真。他的心微微一悸。
“小白，我不是有意迟到的。我有提早出门，只是认不得路。”她悻悻，低低道。
“认不得路，还不让我去你寝室接你。”他睨了她一眼。
“啊，那个，我会害羞。再说，这样见面不是更好玩儿么？我来的时候可以想你。”她笑道。
用想念代替一起走？他微愣，为她奇怪的逻辑。
“前半句，真话？”末了，他挑眉。
她点头如捣蒜。
“迟到了还要扯谎，那我走好了。”他作势离去。
“好吧好吧，我说。”她急了，又一把抱住他。
她的温软，她身上清清浅浅的香，诱惑了他。他哪能真抽得了身！苦笑。
“那个，都怪你不好。”她想了想，哼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
他一怔，她已恼怒道：“我听到隔壁的女生在背后说，说你，呃，就是样子还过得去，比较会画画一点，居心叵测啊她们——”
他浅笑，不大，那感觉，却叫，满心充盈。
“让我想想看，是谁居心叵测了？我就只是样子还过得去，比较会画画一点么？”
她微嗔的神态，让他的坚定缴了械。
他不再压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抬眼看他，眸子晶晶亮，像天际的星。
“来，教你认路。笨蛋。”他笑。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挑眉：“为什么不？”
“我为什么要认路啊，不是有你么？”她反问，模样认真，眼角眉梢里是全然的调皮，还有——信任。
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依靠，可以为你指点阡陌，自此不用费煞思量。
可以不必认路的幸福，她满心欢喜。
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锐利的眸却被笑意熏暖了，他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陷入回忆的又岂止她，被过去折磨的人，还有他。手中的方向盘，教他握紧了数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我的情人，你该怎么办？
谁想，当日的戏语，一语成谶。只是后来，不在的却是她，而非他。
还记得，那天她的眸下了浅雨，很美。
“小白，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会不在？你说，你说。”她急红了眼，扯着他衣袖的手在颤抖。
“这世上，没有谁能陪伴谁到永远，言。”他稍淡了语气。他的世界素来孤寂，他的出身并不光彩，以后又经历太多，做过太多残酷的事情。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可笑！顾城到最后也救赎不了自己。
顾夜白。夜属阴暗，如何得白？他不需要谁陪伴，也从没想过要谁陪伴。她闯进了他的生命，她的微笑、她的执拗，不可预料地让他起了想要珍惜的心情。于是，他给了她一个位置。
可是，永远，有时太短，有时却又太远。
谁能笃定，谁又敢笃定？
“不好，不好，不好！不要不在，好不好？小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已是满眶的泪。
身边，辗转经过不少行人，间或有人好奇地看着这对天幕下的恋人。夜市热闹，却又弥漫淡淡的寂寥。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寂寞。
泪水在夜里，闪闪发光，璀璨又悲伤。
他的心，再不听从自己的意志。
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在街道转角处，他吻上她的眼睛，道：“言，不哭了。我们一起试试，好么？”
像彼时那样，一直在一起，不是别的人，是他，是她。一起看岁月度，看流年转。
去试试，一起去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