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自持的人。一夜之间,他的情绪失控两次,不知是为她说迟大哥已然死去时浓郁得化不开眉目的忧伤,尽管很快便消退了下文,还是为那单薄却坚决的背影。
他自嘲一笑,未待细想,已教店里突然传来的微细的哭声扰乱思绪,看去,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掩着脸哽咽着,她的同伴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却无果。
店里的人便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悠言皱眉,已踱了过去小声向那女孩的同伴相询。
“不到两个小时便是面试的时间了,可是,我朋友的作品却被打湿得一塌糊涂。”一个圆脸女孩低声道,也弥了哭音。
不少人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但很快又消散去。人世凉寞,如涉及他人的,不过一场热闹。
小二撇撇嘴,道:“小妹,我请你喝一杯卡布其诺,多奶,别哭了哦。”
“可她经历了很多困难和面试,才得到了那个公司的面试机会啊。”
“她要去哪里面试?几点面试?”小二皱皱眉。
“艺询社,十二点。”
悠言愣住,手微松,托盘便待落下。小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顺手抄过家什。
那一直垂首的女孩猛然抬眸,怔怔流泪道:“我十岁学画,努力了这么多年,别人玩耍时,我苦苦思考的只是怎样提高画技。四年前,自见过顾学长的画后,我便一直渴望着能进他主理的艺询社做事,这幅画,是他亲自点名的,哪知这样就败了……”
“你是G大的学生?”悠言怔然。
两个女孩不意其他,只点点头。
“那画,可以给我看看吗?”悠言又轻轻道。
小二哼了一声:“多事,你会看么?”
女孩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悠然微窘,低了低头。那女孩赧然,想她一个招待纵使不懂画却也是一番好意,便含泪点点头,手颤抖着从背后拿出一幅卷轴。悠言小心翼翼地在围裙子上擦了擦手,才接过了。
那虔诚的神情,一直默然看着的章磊只觉心里一动,忙轻咳了一声去掩饰。却又恍觉在意的只有他自己,遂摇头轻笑。
“凡?高的《鸢尾花》?”油画,此处水彩临摹,消融的颜色,憔悴了画面。悠言蹙眉。
“你知道这个?”那女孩吃了一惊,与同伴面面相觑。
五月鸢尾,花开似蝶,无关法国国花,表征光明与自由,却是疯子文森特?凡?高的最爱。盛放孤寂与璀璨的光华,这大千世界的生命,也许便像一枝小小鸢尾。
小二本来挑眉,闻言也惊讶地看了悠言一眼。
“颜料有带在身上吗?”悠言轻轻道。
“向来带着的。可那又能如何?”女孩把颜料、调色盘、画笔从帆布袋里掏出,往桌上扔去,自嘲一笑。
悠言想了想,突然飞快地跑进了内间,众人惊奇之间,只见她抱着一叠白纸出来了。
“重画!”悠言把纸递给那女孩。
“不可能!这位姐姐,你知道她临摹这一幅画用了多久时间吗?整整一天,才算有了点神韵。现在甚至不足两小时,你让她如何画出来?这是凡?高的画,可不是小孩的涂鸦。再说,这画用的是质量上乘的水彩纸,你这纸,小又——”那圆脸女孩大为激动,手在桌上一撑,站了起来,涨红了脸。
悠然咬了咬唇,邻座已有男女数人望向她笑了起来。
“小双你做什么,人家也是好意——”那女孩满脸歉意,握上悠言的手。
悠言笑笑道:“没事。”
又拿起了那画细细看。末了,凝向那女孩湿润落寞的眉眼,动手调配起颜料,低声道:“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除非你笃定再没有一线希望,那样才有资格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