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下篇)(19)

南琥珀走出十号,在堑壕口处坐下。他仍留在十号,当个挂名“班长”,因为人家新来的班有班长。他留下,只是为了保持一线分队防务上的连续性,让人家尽快熟悉海滩、哨位、敌情。

他们出来了。

吕宁奎对南琥珀敬个礼,笑道:“班长再见。以后上我们班玩去。”

李海仓被二班长捅过来。二班长用力拍着李海仓壮牛的肩块,对南琥珀嗬嗬笑:“感谢你的支持。我把他领走啦。”李海仓脸红红地:“班长,生产地……”

宋庚石随炊事班长出来,他嘴角动了下,象是叫“班长”,没敬礼。炊事班长先走了。南琥珀握住宋庚石的手,小声道:“听我一句话吧,你要在心里想着:你们这帮家伙,难道比我干净么?懂吧。”他感觉宋庚石手往回抽,又道:“握啊,握一下。”直到宋庚石握手了,他才放开。

南琥珀进屋,屋内空疏许多。床啊桌啊,都那么陌生。顶头还有个整齐的铺位,是他的,也是班长的固定位置。他想,我也该换换了,让给人家班长吧。他踩着满地破纸进去,把自己的蚊帐、被褥卷做一团,抱起来走到司马戍睡过的铺板前,“老子就在这安家!”轰地砸下,随手几下撩开。坐了一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困倦。他勉强展眼看看桌上闹钟。再过两个小时,新人马才到呐。他决定睡一会,倒下身后,朦胧地想:“应当打扫一下,地上那么乱,给人家什么印象……”

一觉醒来,屋里各铺位已铺上被褥。南琥珀看了眼又闭上,觉得没睡够,身体各处软软的。他回味着刚才那一眼的印象:他们不如我们,被子没摆成一条线,高低也不统一,被口张得太开……

“南班长,好些了吗?”’

南琥珀被这个新称呼惊了下,见一位老兵很尊敬地站在床前。

“你是一班长?”南琥珀费力地问。

“是呀。”一班长介绍了自己姓名。

“对不起。”南琥珀坐起来,“我睡好久了吧。”

一班长看闹钟:“我们来时你已经睡着了。现在……不到四十小时。”

南琥珀觉得很痛快。不到四十小时,好!到四十小时就更好了。又想,妈的,起码漏掉四顿饭。他饿得要命。

“干嘛不叫醒我?”

“指导员来过电话,问你醒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说让你睡。南班长,我叫人到炊事班给你弄饭去了。”

“我会配合你工作的。”

一班长笑了:“我们一块嘛……”

电话铃响,果然是指导员。

“起来啦,南琥珀。没病吧?”

“没病。”

“那好。有件事说一下:处分决定下来了,三个。我、连长、你。今晚宣布,你要到场。”

“当然。”

“还有,你还是党员班长啊,在新班里,打算怎么办,对支部要有个态度。”

“有。做人吧。”

指导员挂断电话。南琥珀放下话筒。

13

南琥珀默默赏龟。

这是一只青铜铸成的小龟,已经不知道经过几代人手,它的头足、骨凸发出金子般光亮。背甲三十六块,腹甲十二块,大小说合,左右匀称。甲缝细腻可辨,每块甲都微微突起。四足五爪,一头一尾,或伸或缩,举止各不相同,但又那样统一。从正面看,它在爬呢,忽遇遏阻碍,便高高昂首,举起一前足——足掌中竞也见凹凸,在观望,在探索,在寻一路径,要爬上去。从来没有一只龟敢把头伸这么长,长得令人惊讶。它仿佛是要咬住什么,再把整个身子拽上去。另外三足扑地,那姿态令人觉出籁籁声。就在它大胆、顽强爬行的一瞬间,人手扑去,把它缚住了。于是它永世不动,把龟的愤怒,载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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