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忠脚跟拧动,把脊梁递给朴东明:“去过地方我记得,没去的地方有你老朴,没时间费那脑子。”
“瞅一眼,我熬了三宿。”
“黄了吧唧的,跟尿布似的,滚远点,老子吃饭呢。”
“噎死你!”朴东明把地图揣进怀里,“我琢磨着,要是哪天我牺牲了,你们别变成睁眼瞎。”
无心话惹怒了陈子忠,他啪地摔碎饭碗,掐着朴东明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狗东西!你说啥?”
朴东明双脚离地,憋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清,丁儒刚上前劝解,反挨了一记肘击。
“唱大戏呢?”人没进门,金顺玉的声音先到了,她挑开门帘瞪了陈子忠一眼:“小孩子似的,还不如我家熙珍,吃饭也不闲着,还掐架。”
“蘑菇头来啦!”陈子忠变了个人,抱起熙珍左亲右亲,胡茬扎得她往他怀里躲。
“坐吧。”朴东明整理衣领,低头不看熙珍。
金顺玉斜眼揶揄他:“还大男人,不就让我踢一脚嘛,连看也不敢看啦?”
朴东明脸更红了,点上烟,拼命往烟雾里躲。
金顺玉扯了做被面的红绸,一分为二,拴在陈子忠的枪柄,足有三尺长。陈子忠向左甩手,向右瞄准,红绸哗啦啦抖出阵风,很有些八面威风的味道。朴东明说这绸子好,只要这么一抖,陈大胆的杀气就抖出来了,比军旗还提胆气。听了这话,陈子忠笑出一脸褶子。
“吃这个能扛饿吗?”金顺玉夺走丁儒刚手上的碗,拉扯着朴东明,“走,上我家。”
陈子忠抬头:“有酒没?”
“你说呢?”金顺玉的笑能把男人的骨头捏酥软。
丁儒刚心里咯噔一声,看两人举手投足的亲热劲,心想,难道朴东明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自从在大河村建立秘营,无论闲忙,陈子忠每天最少跑一趟金顺玉家,挑水,砍柴,干得不遗余力。修工事,砌堡垒,本是游击战士的活,金顺玉在村里嚷了几嗓子,成群的大嫂、大婶赶去帮忙,严肃繁忙的劳动变成笑声连片的联欢会,劳动间歇金顺玉给战士们跳朝鲜族传统的农乐舞,还说男女搭配之类的话。
群众基础不容轻视,丁儒刚总觉得大河村多了不该有的暧昧,唯恐这暧昧软了战士们的血性,此外战士们总是不经意用陈子忠和金顺玉开玩笑。丁儒刚跟朴东明提过这件事,朴东明有自己的想法,说游击队像盖房子,地基要打得牢固,民心不能寒,再说陈大胆喝得烂醉都没犯错误,还能怎么样?
丁儒刚见过不下十几名国民党军官在女人身上翻船,现在陈子忠活像天不管地不管的山大王,容易出轨。
太阳西沉,陈子忠抱着熙珍在前头走,金顺玉三人跟在后面一路说笑,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陈子忠轻车熟路,推门脱鞋上炕,掐着熙珍脸蛋夸:“蘑菇头就是招人稀罕,懂事,不多话,眼珠子跟钩子似的,犟着嘞。”
“都上炕,我拿酒。”金顺玉拿着笤帚给朴、丁两人扫鞋上的雪,指着炕头,“那儿热乎。”
两人原地踏步,袜子早磨飞了,脚上的泥足有半斤,臭得能熏倒狗熊。
“咋啦?嫌我家脏?”金顺玉瞪眼睛,母老虎似的要吃人。
“是我们脏,脚臭。”朴东明实话实说。
金顺玉忽然又笑,笑得放肆坦然:“脚不臭还叫男人?看你们队长。”
丁儒刚暗笑,这个女人太善变,太实惠。
陈子忠大盘腿坐在炕上,把双臭脚塞在酒桌下,半躺着拨弄熙珍的蘑菇头,熙珍捏紧鼻子大口喘气,小脸憋成枣色。丁、朴两人不好再推辞,脱鞋上炕,也把脚藏在酒桌下,于是臭气更浓,熙珍忍无可忍,尖着喉咙叫:不要下酒菜,有臭豆腐!有臭豆腐!
三人哄然大笑,朴东明抢过抹布要擦桌,金顺玉一把夺过:“男人咋能擦桌子,女人的活。”
三个没经历过女人的男人面面相觑,心里均是一阵恍然,噢,原来男女之间是这么档子事。
陈子忠跟朴东明咬耳朵:“她让躺就躺,她让喝就喝,别多言语,这娘们泼辣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