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那一夜的酒情(5)

金顺玉察言观色,以陈子忠的酒量,她未必是对手,即便灌倒了,他要是酒后无德,对她动了手脚事情反而更糟,陈子忠的功夫她领教过。

“饿了?”金顺玉抿口酒,以酒遮脸。

陈子忠不说饿,只说泡菜好吃,再有三坛也吃得下。

金顺玉的目光刀似的向上一挑:“那好,我喝酒,你吃菜,喝一坛吃一坛,谁赢听谁的?”

金顺玉的提议可谓机关算尽,酒量大的人胃口未必大,酒在肚肠里转几个圈,一泡尿就舒坦了,饭菜不同,起码得盘踞个把时辰。武松喝得下下十八碗“透瓶香”,未必吃得下十八盘熟牛肉,就是这个道理。金顺玉本是爽爽快快,不让须眉的女子,想起陈子忠昨天对她的一番戏弄,恨得牙痒,也就下了狠心。

“咋听?”

“咋听都行!”金顺玉抖动两个丰满的奶子,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陈子忠齿间若是蹦出“轻薄”的字眼,她便把酒坛砸过去,杀杀他的威风。

酒阵也是阵,两军对垒最怕折了气势,陈子忠当年和压东洋对阵,喝一碗吼一嗓子,压东洋完全被他的气势压倒,人一寸寸矮下去,陈子忠反而越发抖擞,趁醉下山,顺手砍翻了两头黑熊。金顺玉见过太多的男人,经过太多的酒阵,男人放不下的无外乎酒色财气,陈子忠这样的男人爱酒更爱面子,可以不拘小节,但不能失了英雄的名头,若是犯了调戏妇女的禁忌,软了气势,酒阵必输。

陈子忠像是不解风情的呆头,自顾自地说:“给我们弟兄个安稳窝就成。”

话音未落陈子忠打个响亮的饱嗝,像是吃食堆到了嗓子眼。

眉梢的喜色稍纵即逝,金顺玉拎出三坛酒三坛泡菜,在炕桌前坐定,双手在半空中啪地拍个响:“来!”

金顺玉坐得正,嗓音亮,似乎擒服陈子忠是手拿把掐的事,陈子忠早没了刚才的气势,半躺在炕桌前,夹起块泡菜先要端详两眼,丢进嘴里挨个牙齿撞上一番才缓缓下咽,吃一口还要啧啧两声。

陈子忠是老游击,有经验,想在敌后站稳脚跟无非四条:发动群众,建党,建政,建立武装,在朝鲜建党政是人民军的事,游击队不缺武装,独缺良好的群众基础,最难也是这点,毕竟是异国他乡,讨不到老百姓的笑脸,很有可能会饿死在深山老林。金顺玉就显得尤为重要,必须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和游击队一条心。陈子忠不忍心跟这样爽快的女人耍滑,但这顿酒喝的是游击队几百条命。

战争年代的人脾气暴,好酒,每次庆功宴陈子忠都会遇到几个想出他洋相的刺头,常是用盅,用碗,再用盆。大碗喝酒的男人不稀奇,酒量大的女人陈子忠也见识过。那年在东北,陈子忠陪同老资历的首长策反一个国民党少将师长,他有六房姨太太,专挑了六姨太陪酒。六姨太是个惯用软刀子杀人的狠角色,苗条的身材套件米色旗袍,高跟鞋嗒嗒嗒在身后留下串脆响。六姨太笑逐颜开地向老首长逼酒,被陈子忠拦下,跟她一碗一咕咚喝了十几大碗,六姨太仍是面不改色,道个歉方便去了,少将师长话里有话地说,都说贵军英雄济济……话没落音,六姨太回来了,米色旗袍不翼而飞,白嫩嫩的肚皮上悬件红肚兜,赤红着眼睛大嚷不醉不归。

女人要么不端酒,端酒最少三大碗,陈子忠见金顺玉细口抿酒,眼睛越喝越亮,知道碰上了能征惯战的酒阵巾帼。她是喝慢酒的高手,一口口细品,整晚都不会醉,陈子忠若还是胡吃海塞没几个时辰便会撑破肚皮。陈子忠是农民,骨子里带着土腥味,深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所以他不急。

果然金顺玉品了半坛子酒急了,眉头挤成一团:“大口吃,有点爷们样!”

陈子忠嘿嘿干笑,看看金顺玉的酒碗又是声嘿嘿。

金顺玉脸上挂了霜,酒喝得越来越快,也不耍滑,让熙珍坐在一边观战。

急匆匆两坛子酒下肚,金顺玉的目光散了,陈子忠怀里还是半坛子泡菜,金顺玉用酒碗撞着他怀里的坛子:“你输了,你的人永远不许进大河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