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夙敌新战友(5)

伤痛让两人摆出怪异的方便姿态,陈子忠拖着一条腿,歪着身子蹲在地上,伸长脖子抽烟,丁儒刚蹲着马步,脸色涨红,显然在用力。光屁股蹲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丁儒刚不想说话,只是干咳,故意弄出些声响,陈子忠抽光了烟,又掏出一根,折断,点燃半截递给丁儒刚,这回他接了。

陈子忠慢悠悠抽烟,面色也是涨红:“前线一把炒面一把雪,后方一缸子凉水一把炒面,我这都半个月……你也是吧?”

丁儒刚:“嗯。”

“要是在东北就好办了,到野地里揪两把野韭菜,灌两瓢凉水,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畅畅快快。”

“我用过这法子。”

陈子忠抬头,用一只眼睛打靶似的瞄丁儒刚:“丁班副,我跟你交换个意见。上次战斗三班长牺牲了,你来咱们排也有阵子了,我想让你担任三班的班长。当然了,咱们排虽然不孬,但你以前是排长,带的兵和我一样多,有文化,懂洋码子,还受过美国人的训练,让你做班长屈才了。话说回来,咱部队用枪杆子说话,你跟咱三排投脾气,将来立功授奖提个连长啥的不成问题。”

“我自幼立志戎马一生,不图险中求的富贵,不求青史留名,只希望……”

丁儒刚算是开口了,积郁已久的情绪在不恰当的场合找到了恰当的发泄点。其实他早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他在火线上证明了自己不是孬种,然而这还远远不够,他要表白,在部队首长面前,当着尖刀连,当着三排所有战士的面,在空旷的操场上,或者硝烟弥漫的阵地痛快淋漓地吼上一通。即便这样看似幼稚,但他想这样做,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他想告诉战士们,他想融入这支有理想有信仰的部队,否则他不会拼命,他的挑剔和不合时宜只是想让这支部队更野,更彪。

丁儒刚等到了翘首期盼的机会,陈子忠却用缓慢得如同绞刑般的语气打断了他。

“我打小喜欢听评书,你说话也像评书,啥富贵险中求,啥青史留名,啧啧。你做了班长责任更大了,战术、策略这些东西确实马虎不得,像我打冲锋总冲在最前面,你认为应该保护老兵,在部队小小的争论不影响团结,反而让咱们关系更铁。噢,你不爱称呼同志,跟战士们叫弟兄,好事啊,咱们并肩子挨枪子就是弟兄,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弟兄,只有成为弟兄才无话不谈,争论制造的小矛盾才不能成为矛盾。战士们都是大老粗,咬文嚼字他们听不懂,你按我说的,高兴了吼两嗓子,不高兴骂娘也没关系。”

陈子忠的长篇大论让丁儒刚放弃了表白的欲望,急切的表情迅速被没有表情所取代:“你该提指导员了。”

陈子忠大声欷?#91;:“可惜老徐不在了,他比我磨叽,我整两句肚里就没货了。”

“连长牺牲了。”丁儒刚捶打着发酸的腿,徐凯是架在他和战士们之间的渡船,总能轻描淡写地化解他和战士们的矛盾。现在徐凯牺牲了,将他丢在浅滩,只觉得对岸的战士们离自己更远了。陈子忠只是个懂得使蛮力的船夫。

陈子忠说了实话,他肚子里确实没货了,嘿嘿笑着:“你有才,我总觉得首长把你安排到咱们排有深意,就像地雷,说不准啥时候给美国鬼子炸掉底。”

丁儒刚说:“哄人,说小话不是你陈排长的性格,你别笑,我会瞧不起你。”

“这话咋说的?”陈子忠的老脸难得红一回。

丁儒刚话锋一转:“指挥官是否应该身先士卒和对待新兵的态度都不是大问题,但我现在怀疑你杀过俘虏。”

“啥?”陈子忠差点趴下。

“上次你想枪毙韩军的炊事员。”

“我说啦,那是开玩笑。”

“军中无戏言!”

“狗咬吕洞宾!”

“你骂谁是狗?”

“我骂自己行吧,我是狗,老子是狗拿耗子!”陈子忠气得七窍生烟,拎起裤子往外蹦,出去又转了回来:“娘的,忘擦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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