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第一章 柔板(1)

第一乐章 柔板

11月18日日本外交密电:

檀香山 喜多总领事 发

东京外务大臣 收

一九四一?十一?十八

第二二二号电

一、十五日锚泊于港内的军舰,与我于十一月十四日所发第二一九号电中所述情况相同,在AD地区有“俄克拉何马号”战列舰一艘进港,油船一艘出港,CC地区有三艘重型巡洋舰锚泊。

二、十七日“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不在港内;“企业号”航空母舰在C水域;“芝加哥级”重型巡洋舰两艘、“彭萨科拉级”登陆舰一艘系留于KS水域,商船四艘锚泊于DD水域。

三、十七日午前十时发现八艘驱逐舰正在进港。进港时的队形为单纵队,各舰的间隔为一千米,以三海里的时速进入港口。从港口到锚泊处曾改变五次航向,每次变航角度约为三十度。从港口到抛锚地共费一个小时。其中有一艘通过东侧水域进入A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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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这样的年代里,大上海的夜色也是世界上最最富贵堂皇的。

虽然日本人的坦克压碎了淞沪公路,虽然日本人的飞机将闸北炸成了一片火海,虽然戴白袖箍的日本宪兵扶着曹长刀,黑亮的军靴把中国难民的尸骨踏成了嘎吱嘎吱的骨头渣子,十里洋场内却始终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一片金色迷离的乱世风华。

江南的权贵豪绅、商业巨擘、满清遗老们,拖家带口,携带巨资,一股脑儿地撞进了这个仍处在浮华梦境中的乱世孤岛。于是,如同病人回光返照一般,遭遇战乱的上海租界却陡然繁华起来。在这里,马照赛,狗照跑,舞照跳,钱照赌,衣冠楚楚的白相人和花枝招展的长三舞女们一起,将战火、灾难连同国家的命运抛在了脑后,全心全意地享受着一生中最后的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

十一月十八日下午五点钟,安明像往常一样,穿了一身浅灰的薄呢大衣,戴了呢帽,孤身走出家门。

街上下着濛濛细雨,路人都行色匆匆,低头疾走。雨水掠过帽檐打在脸上,一星星的凉得透骨,像浸了秋意的雪,纷扰中带着落寞的迷离。

他讨厌雨天。在他的记忆里,这样的天气几乎从来不会有好事发生。父亲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离开人世的。

父亲的样子安明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总是戴着一双黑边儿眼镜,身上永远是一身浓浓的油墨味儿。每次扑到父亲怀里时,一双沾了油墨的大手便会将自己用力举起,而平时高高的天花板便会那样的触手可及。每当那时,屋子里总是充满了笑声。自己的,母亲的,父亲的。

父亲牺牲时安明只有五岁。望着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父亲,幼小的他甚至不敢上前看父亲一眼,只是望着雨水中的尸体嚎啕大哭。雨水冲洗着父亲的血迹,那浓浓的黑与红渐渐的稀释,褪色。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当他和母亲一起出席丧礼时,父亲已经入棺了。父亲是留学生,下葬时没有大操大办,而是用了西式葬礼。那天,披着黑纱的母亲将一朵黄玫瑰扔到父亲的棺材上,然后他们母子两人站在一起,手牵着手,目送那具黑色的棺椁缓缓被黄土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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