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7证 据(5)

"哦--你,卡基斯先生!"探长喊道。呆米继续在这书房里踉跄地巡逻不已。"他是聋子吗?"老头子焦躁地问,但并不是专门向哪一个人发问的。

琼·布莱特说:"他不聋,探长。他只是不懂英文罢了。你知道吧,他是希腊人。"

"他是卡基斯的堂弟,是吧?"

"不错,"艾伦·切尼出人意料地开了口。"不过他怯生。"他有意识地摸摸自己漂亮的脑袋。"在精神状态上,他等于是个白痴。"

"有趣极了,"埃勒里·奎因咬文嚼字地说,"'白痴'这个词汇,源出于希腊文;而从语源学的角度来看,希腊文中的'白痴'只不过是指希腊社会组织里的一个蒙昧无知的平民。根本不是指低能儿。"

"然而,他却是现代英语中所意味的那种白痴,"艾伦懒洋洋地说道,"我舅舅是在十年之前把他从雅典带到这里的--他是这个家族中最后一个留在那边的了。卡基斯家族中大多数人归化美国已有六代之久了。呆米始终不懂英语--我妈说他连希腊文也几乎是目不识丁的。"

"好吧,我总得跟他谈谈呀,"探长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说,"斯隆太太,这个人也是你的堂兄弟呀,不是吗?"

"是呀,探长,可怜的亲爱的乔治啊……"她的嘴唇颤抖,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唉,唉,"探长赶紧说,"你懂这套切口吗?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讲希腊话,或者不管称之为什么话,反正就是他咿里哇啦讲的那一套话?"

"我跟他对讲,还是行的。"

"那就请你问问他上星期五夜里的行动。"

斯隆太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整自己的长裙,然后一把抓住这个高大枯瘦的白痴的胳膊,使劲摇晃他。他缓缓地旋转着,莫明其妙;他急切地望住她的脸,接着又笑了笑,跟她搀住手。她厉声说:"季米特里奥斯!"他又笑笑,于是她开始跟他讲外国话,这种语言的重音都是短促的喉音。他对此扬声大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反应就像个孩子那样的天真烂漫--听到了乡音就兴高采烈。他用这同样的异国腔调来回答她,讲起话来略有些口齿不清,但他的声音却是深沉而刺耳的。

斯隆太太转身朝着探长。"他说,那天晚上乔治十点钟左右叫他去睡觉的了。"

"他的卧室是不是就在卡基斯的那间后面呢?"

"正是。"

"你问问他看,他上床之后有没有听见书房里发出什么声响呢?"

又是一番奇腔怪调的对话。"没有,他说没有听见什么。他马上就睡着了,一夜睡得很香。探长,他睡觉就像个孩子。"

"那么。他没看见书房里有谁吗?"

"叫他怎么看得见呢,探长,如果他已经睡着的话?"

呆米此时正以一种既高兴又迷惘的心情,偷眼看看堂姐妹,又偷眼看看探长。老探长点点头,说:"谢谢你啦,斯隆太太。这就行了。"

探长走向书桌,抓起了电话听筒,拨了号。"喂!我是奎因……你听着,弗雷,老在刑事法院大厦转悠的那个希腊文翻译叫什么名字?……什么?特里卡拉?特里-卡-拉?……好。马上找到他,把他派到第五十四东街十一号来。叫他找我好了。"

他"砰"的一声把听筒摔回书桌上。"你们所有人,请都在这儿等着我。"他说了之后,招手叫埃勒里和佩珀过来,又对韦利警官点头示意,然后跨到门口。呆米像个好奇的孩子,睁大了两眼,望住这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登上了铺着地毯的楼梯后,佩珀示意向右拐弯。他指了指离楼梯口不远的那间房门,于是探长就上前敲敲门。里面有个女人的满带哭音的咯咯声:"外面是谁呀?"语气惊慌。

"你是西姆丝太太吗?我是奎因探长。我能进来一会儿吗?"

"谁?谁?哦,是呀!等一等,先生,等一等!"他们听见一阵唧唧嘎嘎的床响,瑟瑟之声配上了健壮女性的呼气声,然后是一声微弱的呻吟:"进来吧,先生。进来吧。"

探长叹口气,开了房门,三个人一进房间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见了鬼。西姆丝太太胀鼓鼓的肩上搭着一条旧围巾。她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披散着,头上黏满了一股股硬结了的发辫,稍微有一点儿像自由女神像的发型。脸上又胀又红,上面有斑斑泪迹。她正在老式的摇椅里转动身子;松弛的胸脯大起大伏,颤动不已。一双发肿的大脚塞在旧式的毡拖鞋里。脚下躺着一只古色古香的波斯猫--显然就是那只不怕闯祸的兔仔。

三个人庄严地走了进来,西姆丝太太睁大了吃惊的牛眼望住他们,埃勒里看见这双眼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西姆丝太太,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探长亲切地问。

"哦,真可怕呀,先生,真可怕呀。"西姆丝太太把椅子转动得更快了,"先生,客厅里那个吓人的僵尸是谁呀?他--狰狞恐怖得使我毛骨悚然!"

"噢,那么你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个人吗?"

"我?"她尖叫了起来,"老天在上!我?上帝的妈呀,没见过!"

"行啦,行啦,"探长赶紧说道,"这样吧,西姆丝太太,你还想得起上星期五的夜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她用湿漉漉的手帕捂住鼻子,眼睛里流露出比较清醒的神情。"上星期五夜里吗?前一夜--卡基斯先生死的前一夜吗?想得起的,先生。"

"那好极了,西姆丝太太,好极了。我了解,你是很早就上床了--对不对?"

"确实是这样,先生。卡基斯先生亲自这样吩咐我的。"

"他还跟你讲了些什么吗?"

"没什么,没有什么要紧的,先生,大概没有什么对你们有用的事情。"西姆丝太太擤擤鼻子,"他只是把我喊到书房里,并且--"

"他喊你进去的吗?"

"哦,我意思是说他打铃召唤我去的。他书桌上有只电铃,是接通楼下厨房的。"

"是在什么时候?"

"时间吗?让我想想看。"她抿住嘴唇沉思。"大概是十一点差一刻。"

"你指的是晚上十一点吧,我猜。"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进了书房,他就吩咐我立刻给他拿来一滤壶的水,三只茶杯和茶托,几只茶球、奶油、柠檬和糖。马上拿来,他吩咐说。"

"你进书房的时候,他是单独一个人吗?"

"唔,是呀,先生。孤零零的一个人,这可怜虫坐在书桌旁,坐得是那样的规矩,那样的笔挺……想到--只要一想到--"

"现在,别想啦,西姆丝太太,"探长说,"后来又怎样了呢?"

她轻轻揩拭自己的眼睛。"我立刻拿来了茶具,放在他书桌旁边的小架子上。他问我,是否已经把他所要的每一件东西全都取来了--"

"咦,这真怪。"埃勒里喃喃自语。

"一点儿也不奇怪,先生。你知道吧,他是双目失明的人。然后他提高了嗓音说--这倒是稍微有点儿神经质的,先生,如果你这样问,我就会这样认为,可是你却没有这样问--他对我说:'西姆丝太太,我要你马上去睡觉。你听明白了没有?'于是我说:'明白了,卡基斯先生。'接着我就直奔自己的房间,上了床。这就是全部情况了,先生。"

"他一点儿也没有告诉你当晚有客人要来吗?"

"先生,告诉我?没,没告诉,先生。"西姆丝太太又擤擤鼻子,随后又用手帕猛烈地擦拭鼻子。"我虽然根据三套杯子和其他东西,确实想到他也许是要接待客人之类。但处于我的地位,是不便问他的,先生。"

"当然是不便问的。那么你在那天晚上就没有看见任何客人喽?"

"没见,先生。我早讲过,我直奔自己的房间,上了床。我很疲倦,先生,发了一整天的风湿。我的风湿病--"

兔仔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开始洗起脸来。

"是呀,是呀。我们很了解。现在就讲到这儿吧,西姆丝太太,非常感谢你啦。"探长这样说着,大家赶紧走出了房间。下楼的时候,埃勒里一直若有所思;佩珀好奇地望住他说:"你认为……"

"亲爱的佩珀,"埃勒里说,"我生来如此。我老是在思索。这正如拜伦在《哈罗德公子》长诗中--你还记得那文笔优美的第一篇章吗?--恰到好处的描写:'有了思维这个恶魔,就使人生备受折磨。'"

"对呀,"佩珀含糊其辞地说,"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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