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回到农场不久,管教股通知我,撤销图书馆,分派我和老孙管理澡堂子。我和老孙的任务是,洗完澡后涮浴池,打扫房间,干部们洗澡的时候还要做服务工作,侍候洗澡的干部。当时来洗澡的没有场里领导干部,可能他们正在挨批斗,没有行动自由,来洗澡的主要是斗人的年轻人、造反派,他们在澡堂子里也摆出造反派的架式--霸气十足,脱光衣服,用手一指:把拖鞋拿过来!就得把拖鞋送到他跟前,不合脚还得给他换。我看不惯这种作风,所以干部洗澡那天,我大多不去,由老孙支应,有时老孙有其它工作,我也得去。如果指挥我拿拖鞋,我就客客气气地说:“那么多拖鞋,不知道哪双合你的脚,你还是自己拿吧。”农场的干部绝大多数都认得我,虽不高兴,但一般的都没有发作。也碰上过脾气大的,横眉瞪眼地喊:“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叫你干什么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干什么。”逢上这种情况,我并不争论,推门出去,靠着南墙晒太阳,倒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我的服务态度问题反映到管教股了,一天早饭以后,冯股长来到宿舍,一见我就笑了,说:“怎么样,你对现在的工作有些不适应吧。”我没有说话。
冯股长说:“我们没有批评你的意思,给你换个地方。从明天起你去六队,劳动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六队紧挨着北大港,那里的熟人较多,白石、李义、吴咸宁还有和我一起在子弟学校当过教师的宁野等。不过这些人分散在各个班,平时接触的机会不多。只有李义例外,他常帮队长办一些事情,和各班的接触比较多。我被分配在三班,他来三班的次数格外多。我来六队那天,是他推着小板车到场部把我的行李拉过来的。到了班里,他又嘱咐三班班长张孝直把我的铺安排到边上,免得夜里睡觉两边挤睡不安生。
我在文艺组时多次到六队来,认识张孝直。这人曾是美国留学生,当过国民党的空军驾驶员,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到中学当教师,性格爽直。他笑着对李义说:“你别唠叨了,老徐的情况我了解,我会安排好他在班里的生活。”
当时秋收已经结束,转入冬季劳动,主要任务是送粪,两个人一辆带斗的胶轮板车,把马厩和羊圈积下的有机肥拉到田里,送完队里的积肥以后,转到大港里拉肥。大港里是一望无际的苇塘,多年割苇子留下的苇茬、零碎苇杆、苇叶和腐烂的苇根积成10至30公分厚厚的腐植层。据场里农科人员化验,这层腐殖质的含氮量达50%以上,不管化验结果是否准确,这种腐殖质肯定是很好的有机肥,特别对农场这种碱性土地,不但有肥效,还能改良土质。当时土地已经封冻,但腐植层很松软,用平锹切成一块一块;贴冰冻的地面一铲就铲起一大块,装车直接拉到田里。
几十辆板车进大港,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有的老乡找到队干部提意见说:“你们铲去这一层,明年就长不出苇子,大片的苇塘就毁了。”可是当时人们没有环保意识,队干部对老乡的意见不予理睬。我们当然执行队里的决定,照铲照拉不误。
十九、阔别三十三年之后重返家乡
为了防止辽河水泛滥,每年秋后冬前辽河两岸的大堤都要整修加固,限期完成。因劳动强度大,参加筑堤的工分很高,如能按期完成任务,比在生产队劳动的工分要高出四五倍。但因为活太累,家庭成分好的人还是不愿去,所以有的队就选派地、富家小伙子,这些人不敢偷懒,也不敢捣乱,肯下力,也好管理。我们这个队只有一家富农,家里一个壮劳力,还在队里赶大车,不能去。到工地不过四五天,大队带队的民兵连长就给我们队队长捎来话,说我们队的进度落后了,要求增派劳力。队长决定派我和李荫贵去,对我说:“你老爷子干活肯出力,工地的几个人也肯听你的话,你去了准能叫齐套,把大伙的劲鼓起来,咱们队千万不能落后。”论年龄,我去是不合适的,派出修堤的人都是20多岁的小伙子,而我已经40多岁,是修堤大军中少见的“老头兵”,但队长分派的事不好推辞。另外,我也有个人的考虑,帮大哥翻盖房子,3个月没出工,一个工分没挣,宝珍走我借了120元的债,如果不多挣些工分,年底分配的时候,我可能连债也还不上。参加修堤能多挣几倍的工分,再累也得去。在农村除了干活挣工分,没有别的收入。
到了工地以后,先来的几个小伙子都很高兴,他们照顾我年纪大,没有叫我推车,给了我一条背带,叫我在前边拉车。其实,前几天进度落后,主要是我们队来的人少,分工不好搭配,被别的队拉下以后,有些泄气,进度更慢了。增加两个人以后,重新调配了装车、推车、拉车的分工,人们的心气起来了,装车的出锹快一些,每车多拍几锹土,推车、拉车的多跑几趟,几天下来,进度就赶上了。
因为劳动强度大,每天午饭以后都休息一会儿,缓解一下疲劳。一天中午,大家正躺在炕上休息,大队带队的民兵连长老宋神情激动地走进来,对大家说:“出了大事了,林彪在外蒙古摔死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谁在外蒙古摔死了?”老宋说:“林彪。”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说清楚。”老宋说:“刚才公社干部传达的,林彪要搞政变暗杀毛主席,他儿子林立果搞个行动计划'五七一工程纪要',想在毛主席南巡期间下手,阴谋败露了,林彪一家坐飞机外逃,在外蒙古的温都什么汗摔死了。”对于这桩重大事件,屋里几个人反映很平淡。可是这件事对我的震动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