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耍耍嘴皮还能做什么?
能让我身边的女士得到松懈。
他把一口色拉喂进她嘴里。两人把食物掏光,就像眼前不再有其他东西可吃了。三个餐盒很快见底,她扣上盒盖,替他抹净嘴唇,其实那嘴唇是干净的,食物没有混合油质。他笑笑拉起她的手,让她躺回他的怀里。一面又去看手表,她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有感而发。啊,你困在这山林里。
是困在生活里,因为生活,我得在这山林。
快了,你的工作快结束了,等你离开这山林,可能又向往山林了。
不知道,我当惯生活的俘虏了,我从这点移到那点,全与工作有关,这种移动缺乏乐趣。
工作没有乐趣?
看情况,如果只是为了让别人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算不得是高尚的工作。
她发现这个问题不能再谈下去了,没有人不是为了把别人的钱掏出来而工作。他的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一直拉锯,但她喜欢他眉头皱结起来时,眼里显露的彷徨,那像个活生生的人,有悲愁有矛盾的人。她转移他的话题。
我今日的移动为了一口爱情的食粮。
那你很幸福,幸福的人有奖赏。
他亲她,绿色屏幕里有游动的思绪。她想着她未完成的工作,他也想着他即将回到工作场所,她为他拎来午餐,也许只为了见他一面。他的胡渣刺痛她,她又陷入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像她戴着那顶草帽一路走上来。这种天气还不需要戴防烈阳的帽子,但她要那帽子遮住她的脸。在她十几岁少女时,乡下的女工编织这种宽缘草帽,夜市里、马路边到处卖着,盛夏时,她常去海滩,看见一顶一顶的草帽停驻在沙滩上,在海浪边戏水,她纯美的少女时代有着这么一顶草帽,草帽下的人生刚如一束早起的阳光。现在市面上再也看不见这种帽子了,时代不但不会为某个产品停留下来,产品反过头来成为时代的标志,这顶是她一直保留下来的,只要一戴上这帽子,她的时光仿佛倒拨到那个在海滩逐浪的少女,及无数个宁静午后,那少女在大街小巷里缓步而行的身影。
时间像只巨人的脚,就要从头上踩下来,再大的帽檐也挡不住这只脚的压力,他又在看表,深林里有一群人等待他喊开工。
她收拾餐盒。他说,这三个餐盒算来只是一个。
为什么?
所有性质都是色拉。
她扑哧笑出声。那么是庸人自扰分装了三盒。
问题都在庸人自扰。我们生而为庸人,想的尽是庸人的想法。他说。
不过是操作欲望的方式不同罢了。我不反对把同是色拉性质的食物细分成六盒,如果我有更多时间的话。
他搂着她,送到公园的出口,凝视她,脸上有为了工作不得脱身的苦恼。他说一个人走路太危险,前面有公车,他用命令的口吻要她搭公车。他只能目视她走向公车站,他们不会留下任何出双入对的证据,即使他的公务车停在公园外,他也不会请司机送她下山。他看到那顶帽子在树影间晃动,他心里像有两股绳索正在缠绕。
公车的引擎声音从上坡传下来,她走到站牌时,车子正好来了,她一脚踏上公车,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车子经过公园出口,她往那一片绿荫望去,只有安静的阳光,好像不曾有过人影。好像一片记忆,刷白了。只有山林在那里,千年万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