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空流连(3)

奶奶是不喜欢妈妈的。她说女人生得这样美必定是祸害。你看你妈,眉梢还隐了一颗痣,这个是风情的象征。

后来有一天,当我上学回家后,奶奶冷冷地对我说,囡囡,你妈妈走了。像是早已写好的结局。我没有哭闹,从今以后安静地陪在奶奶身边。

你问我,有你妈妈照片么。我说有。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给你看。你仔细端详然后放下,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没人比你妈妈穿旗袍更好看。你点一支烟,然后和我说起一段往事。

你说你爱过一个女子,长你几岁。无疾而终的爱恋。她也能够把旗袍穿出灵魂来,喜欢穿绣鞋,斜斜地插一支发簪。你说她的身上有馨香的味道。你说那时因自己的卑微,并不敢对她言爱言将来,后来当你鼓足勇气对她说,我带你走时,那个女子却是摇摇头,如姐姐一样对你说,我有爱的人了。你握紧藏在身后的拳头,然后转身离开。你去了远方,你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你想给她保护的力量。可是,事隔几年,你回来后,不是所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段感情都会在原地等你的,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

你说你后来流连在很多人的身边,可是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感觉。我仰起头问你,心里如海潮一样地难过覆过来,当初的感觉是怎样的。你吐了一个很漂亮的烟圈,我只将你说的那四个字收拢在耳边,惊,心,动,魄。

我想,也许爱情就是一场惊心动魄一场心力交瘁,它比任何运动都要耗费时间与精力。上天可能早已安排好,命运枝桠交错,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操控你的情绪,翻手让你笑覆手让你哭。譬如,那个女子之于陈经河,陈经河之于我,我之于秦葛天。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葛天在外面喊,流连呀,我妈妈让我给你送点儿水果来。你掐灭烟头,眼里笑得奸诈,是你小男朋友呀。我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你戏谑地说,既然不是那接吻干嘛呀。

我想你不会料想到,我自己也没有料想到,当你说完这句话,我鬼使神差地亲了你。轻轻一下划过你的嘴唇,还有刚刚烟草的味道。我像是阴谋得逞的小人,谁说一定只能亲男朋友,我的手心里沁满了汗水。你咳嗽了几声,骂我没大没小。

我帮你开门送你出去。葛天还是抱着一袋苹果准备敲门的姿势,他不解地看了一眼你,你冲他笑笑,说是来混饭吃。我看你关上你家那扇门,才请葛天进来,他担心地说,我看你灯亮着,不开门,还以为出事了。我还恍惚在刚刚亲吻你的场景里,并无力气同他搭话,只是淡淡地敷衍。

葛天说,听我妈讲,那人不正经,你以后要当心点儿呐。我不知道哪来的怒气,不耐烦地赶他走,葛天莫名其妙地问我怎么了。我把他推到门口,我说葛天,你先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午夜的时候有女子高跟鞋的哒哒声,然后是敲门声,我扯过毯子,钻在里面,像是鸵鸟。我啪地拉了灯,四周陷入黑暗。仿佛看到你逼近的脸,你说不是所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段感情都会在原地等你的,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说这话时的表情是痛苦之后的云淡风轻,可是我知道,那个人势必已经长成你心上永远难以抚平的纹路。

我开始想象,你在爱情之初的模样,一定同我一样诚惶诚恐,在后来遇见伤害之后,你又是摆出怎样寂寞的姿态。我突然痛恨起我们隔着的十一年光阴,若我与你年纪相仿,我定会走过去,在你无助的时候抱抱你,给你直抵人心的力量。

与你有关的梦境

秋天来得很快。天开始逐渐阴凉。

我还是那样乖乖地待在学校里,不忤逆老师的意思,偶尔抄作业,起哄的时候混在人群中笑得很开心。和葛天不闲不淡地处着。只是偶尔在上课的时候,对你的想念会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出入你屋子的女人开始越来越多,妖娆的清纯的凛冽的可爱的,每次我都装做漫不经心地看她们一眼,然后想起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微很渺小。

我听到你的吼声是在那天放学,你未全部关上门,你暴躁地说,滚,不是我要的效果。然后一个身穿旗袍的略显风尘的女人跑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了你一句神经病。你沾有颜料的画笔从门缝里嗖一声飞出来。那女人尖叫着跳起来,然后跑下了楼。颜料理所当然地弄得我洁白的校服上全是。

我推开你的门,你抱头坐在角落里,我说,经河,让我来试试穿旗袍,做你的模特,好不好?你抬起眼,里面都是血丝,你说这是要参展的画,这是一次重要的机会,你不想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握着你的手,经河,让我来试试看。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两年前妈妈帮我做的一条旗袍,素色的白,旁边镶着蓝边,素色的小花,柔软的面料。我又拿了妈妈当年的发簪别在头上,偷偷地抹了一些唇彩,整个人顿时光华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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