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他是几时对我表白的,其实并没有像小说电视里那样,男主角费尽心思。葛天无非就是在我值日打扫包干区的时候跑来帮我干,然后大义凛然地摆摆手,你去旁边休息吧。葛天无非就是会把他饭盒里最大的那只鸡腿给我。葛天并不会因为我生理期疼得乱七八糟,裤子上弄得全是殷红的血而笑话我,那次他把校服脱下来,系在我身上,嘱我躲在厕所里不要出来。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给了我一包护舒宝,脸红到了耳根。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好用不好用,你将就着用吧。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后来回家的路上,我病怏怏地环着他的腰。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宋流连,你看咱俩都这样了,那就在一起吧。我捶他的肩,那好吧。
我15岁生日那天,葛天送了我一个糖果瓶,他说,你把糖剥开来,咬一口,就会发现有惊喜。我并非多感动,只是淡淡一句,噢。
葛天曾在冷气很足的KFC里对我说,流连,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喜欢我。我在全神贯注地咬奥尔良烤翅,一个猛抬头,看着他深邃如海底的眼神,叹出一口气,在空气里缱绻成忧伤的姿态,我说,葛天,和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然后低头继续啃烤翅。对于我来说,葛天只是一个可以避风雨的地方,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爱情,爱情应该是奋不顾身的。
葛天替我擦嘴角的脏物,笑宴宴地说,流连,你一直就是患得患失的人。你要知道,我一直站在你身后,你一回头就能牵到我的手。那是我15岁时的生日,我听到的最动听的话。我觉得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那么久,终于看到微弱的光亮。我的眼泪被冷气冻了下来。
谁都会在年少时因一点点细碎的关怀无理由的迁就而感动不已。即使多年后,我获得的爱远胜于此,我依然感激,当年那个和我一样岁数的少年秦葛天给我的温情。
葛天住在我家前一幢楼,他很贫地说,这为咱俩的约会提供了方便。每天傍晚,吃过晚饭,我都会和葛天一起在小区僻静的角落随意走走,像是一对老夫妻那样,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
那日,他突然把我抵到墙角,用手刮我的鼻子,装做很痞地说,喂,咱俩接吻吧。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你陈经河勾着一个妖娆的女人的肩膀走过。你冲我看了一眼,我慌乱地吻住了葛天的嘴。走出老远,我都能听到你的口哨声。那个女人的雪纺裙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你搬进来两个礼拜,除了最开始那次我们有交集,后来便再也没有了。你不会知道,我对着镜子,把和你打招呼的样子练习了不下二十遍。楼道里的三姑六婆也开始把你作为谈资,说你夜不归宿,说你成天带不正经的女人回来。我躲在角落里听,莫名其妙地很难过,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
与葛天的吻并不缠绵,很快地我推开他,葛天局促地站在那里,我听到自己心里像是空旷的原野,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葛天摸摸脑袋,这个,那个,刚刚被人看到了耶。我说噢。然后想起那个女子手上似乎有一串银镯,走路的时候叮叮当当像是绵绵不绝的流水声。葛天说,刚刚那个男的,有次大半夜,我看他照着个手电,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想起自己藏在妈妈遗留下的檀木雕花化妆盒的底部的那个戒指,晚上睡觉前都会拿出来细细抚摩,这个时候,我会感觉离经河是那么那么近,咫尺距离。
心脏上无法平复的纹路
经河是那晚上来敲我家门的,我正满手泡沫地洗衣服,应和着来了来了,满身邋遢地去开门。你倚在门框,似笑非笑地拍拍肚子,皱着眉头,像是可怜的小狗,我肚子饿了。我捋捋头发,侧在一边,让你进来。我很无力地发现,我竟然不能开口对你说不好。后来我知道,这种反应的学名叫做爱情。
问你要吃什么,你说随便,只是好久没吃家常的饭菜,很想念。你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雾气漫过。我一头扎进厨房,给你热了粥,煎了造型并不漂亮的荷包蛋。你狼吞虎咽开地吃,说好吃好 吃。我突然很满足,想对你说,那我以后一直做给你吃呀,最后这句话还是被我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你然后扫一眼周围,怎么你家里没有父母的照片。我习以为常地说,爸爸在外工作,妈妈去世了。提到妈妈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都空了,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
你低头扒几口粥,然后笑嘻嘻地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看你就知道了。你不会听到我骨骼劈啪绽放,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我说,是呀,妈妈很美。
我突然记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远近闻名的画家,不算多厉害,至少能靠卖画教人画画赚到一些钱,维持生计。妈妈总是喜欢穿各式各样的旗袍,月牙白的,杏色,湖蓝,大朵牡丹,素雅兰花,这些颜色图案的旗袍,她穿着总是流光溢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