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悍然举起屠刀,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武装,大肆捕杀工人和共产党员。4月15日,国民党右派又在广州发动反革命政变。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中华大地。
5月初,毛泽民奉党中央之命,秘密离开上海,前往武汉,继续负责党的出版发行工作。这一天,他身穿白色西装,脚踏咖啡色皮鞋,从十六铺码头登上了开往武昌的客轮。起锚的汽笛拉响了,严重超员的客轮一片嘈杂。毛泽民手捧一本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坐在卧舱里旁若无人地阅读着,却不时用眼睛余光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一对年轻人走进卧舱。毛泽民心中一惊:“这不是小弟润菊和弟妹周文楠吗?”
毛泽覃夫妇此时也看到了泽民二哥,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
经过几年地下工作磨炼的毛泽民,比激情似火的毛泽覃夫妇显得更加老练。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对方,装做很随意地与坐在对面的两位年轻人攀谈起来。毛泽民自称姓方,毛泽覃则称姓周。他们又问对方在哪里下船?又互认对方是自己的湖南“同乡”后,才天南地北地交谈起来。
原来1925年秋天,毛泽东和毛泽民相继“逃往”广州后,小弟毛泽覃也从湖南衡阳地区来到广州,先后在黄埔军校政治部、中共广东区委、广东省农民协会和省港罢工委员会工作。“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后,毛泽覃奉党的指示,前往武汉国民革命军工作。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走陆路,而是从广州绕道上海,然后前往武汉。
对于弟妹周文楠,毛泽民也很熟悉。周文楠出生在长沙一个开明的官宦家庭。父亲周模彬曾任知县、知州,在长沙有一定的社会声望。母亲周陈轩是一位知书达理、心地善良的妇女。他们在长沙小吴门松桂园一号的家曾是我党的一个秘密交通站。毛泽东、郭亮、夏明翰等湖南早期共产党员经常在周家开会,研究工作。周文楠小小年纪,也参加了中共党组织领导的秘密活动,还和母亲一起帮助党组织收藏、保管和传递机密文件。革命和爱情像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年轻的周文楠,她追随毛泽覃来到大革命的中心广州,不久,与毛泽覃组成了一个温暖的小家庭。眼下,她只有17岁,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
江轮从上海到武汉,逆水而行,需要四五天时间。一路上,随处可以听到枪炮声,轮船只要一靠码头,就要停很长时间不能开航,好不容易才抵达汉口码头。据周文楠后来回忆:“船走了5天才到武汉,哥俩儿上岸去找毛泽东,我在码头上看行李,后来,他们带我到天伦里的一家旅馆找到主席,还有蔡和森、杨开慧也在……我们在天伦里住了两天,就到都府堤去了。”
反革命政变发生后,两个弟弟,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广州,此时毛泽东正为他们的安全担心。看到他们容光焕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毛泽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高兴地连声说:“你们回来了就好了!回来了就好啊!”
那时,毛泽东一家人住在武昌都府堤41号。毛泽东把弟弟、弟妹都留在家里。大嫂杨开慧更是热情地招待他们。岸英、岸青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抱住二叔,一定要让他讲故事。让兄弟们特别高兴的是,一个月前,大嫂又生了一个男宝宝,取名毛岸龙。看着周文楠也已身怀六甲,毛家又要增添“新丁”,全家人自然喜不自禁。
重逢的喜悦未散,毛泽民和毛泽覃兄弟不等打开行装,就围着大哥坐下来,迫切想听听大哥对眼下时局的分析。
多日的疲劳,使毛泽东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但他心中却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他兴奋地告诉弟弟们,年初,他曾到湖南农村进行了30多天的考察,他最先去了湘潭县城、银田寺和韶山一带。听说大哥又回到家乡,两个弟弟都瞪圆眼睛,目不转睛地听他讲家乡的情形。
毛泽东说,韶山的情况与他和泽民1925年秋天离开时已经大不一样,韶山已经成了农民的天下!祠堂、庙宇做了农民协会的会部,农民协会不仅组织农民斗争土豪劣绅,还组织农民修塘、修坝、禁烟禁赌、办农民夜校。他特意告诉毛泽民,我们家的四嫂王淑兰可是不简单,她参加了共产党,还是韶山特区妇女联合会执行委员。她率领妇女游行,组织妇女开会,上台演讲,动员妇女剪头发、放小脚,还率领妇女冲进毛氏震公宗祠,办饭,坐上席。接着毛泽东又谈到他去唐家(土乇),见到两位舅父和几位表兄的情景。
毛泽东还告诉弟弟们:“国民革命需要有一个大的农村变动。辛亥革命没有这个变动,所以失败了。现在有了这个变动,乃是革命完成的重要因素。”在中国革命陷入低潮时,毛泽东高瞻远瞩,从农民运动的蓬勃发展中,看到中国革命的希望和曙光。他的一席话更坚定了兄弟们革命到底的决心和意志。
毛泽民在都府堤没有久留,当天就去党中央报到,就任《汉口民国日报》总经理。毛泽覃也很快去汉口国民革命军工作。周文楠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杨开慧把她留在家里住。
这时的武汉还是国民党左派的天下。毛泽民领导的上海长江书店虽然被迫停业,汉口长江书店仍然存在。党的出版发行工作照常运转,又出版了许多新的革命书刊。《向导》《中国青年》与当地的《楚国日报》《汉口民国日报》等组成强有力的舆论宣传阵地。
《汉口民国日报》名义上是国民党湖北省党部的机关报,实际却掌握在共产党手里。董必武任社长,沈雁冰担任总主笔,即总编辑。编辑部里几乎都是共产党员。董必武是中共元老,在国共双方都很有影响力,自然兼职很多,工作十分繁忙。他把报纸的印刷、发行和报馆的全部行政事务,都托付给总经理毛泽民。在毛泽民和总主笔沈雁冰及报社全体同仁的努力下,报纸的发行量很快从每日4000份陡增到1万余份。
进入5月中旬,湖南、湖北的政治形势风云突变,险象环生。先是5月17日,武汉国民革命军独立14师师长夏斗寅在宜昌叛变,进攻武汉。5月21日,国民党反动军官许克祥在长沙发动反革命政变(即马日事变),袭击了湖南省总工会、省农民协会,捕杀共产党人、国民党左派和革命群众。马日事变加速了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国民党中央走向反动。在武汉的共产党人不得不做最坏的准备。
中国共产党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毛家三兄弟同样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毛泽东曾意味深长地对两个弟弟说:“和平的日子不多了,我们三兄弟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
据周文楠后来回忆:“当时,蔡和森经常来都府堤,毛泽民和杨开慧的堂弟杨开明有时也来。主席和他们谈话商量事情时,表情非常凝重。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很少从前门进。那段时间,主席不常在家,有时晚上也不回来。杨开慧有时帮助主席抄写东西,也经常化装外出。岸英三兄弟就由孙嫂照顾。泽覃有时也回来看看。端午节那天,全家人还一起吃过粽子。不久,泽覃就随叶挺的铁军出发了。”
为应付突然事变,7月8日,毛泽民清理了手头的工作,待总主笔沈雁冰写完了最后一篇社论《讨蒋与团结革命势力》后,便一同辞掉《汉口民国日报》的工作,转入“地下”。
毛泽东整日为党和中国革命的重大问题奔走,无暇顾及家小,他把转移家眷回长沙的事托付给毛泽民安排。
这时,武汉三镇已经兵荒马乱,火车不好坐,反动军队沿途检查得很厉害。毛泽民关心地对周文楠说:“你准备一下,最好快点走,泽覃不在,走时我来送你。”
周文楠不慌不忙地说:“我有办法!”她找到一位在武汉国民政府中当文书的亲戚,请他帮忙开了一张通行证。这位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的周文楠,撤退时,不仅掩护着两位同志去长沙,还为毛泽民带了一件行李,里面藏着一些重要文件和一把小手枪。
随后,毛泽民又安排大嫂杨开慧和3个孩子回到湖南板仓乡下。
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公开叛变革命,正式作出“分共”的决定,对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实行大屠杀。
8月7日,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即“八七会议”)。在中国革命的危急关头,会议总结了大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坚决纠正了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投降主义,确定实行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并把发动农民举行湘鄂粤赣秋收暴动作为当前党的主要任务。会议选举了中央临时政治局。毛泽东当选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在中央临时政治局分工之前,在中央主持工作的瞿秋白,曾征求毛泽东去上海中央机关工作的意见。毛泽东坚决表示,不愿去大城市住高楼大厦,他愿到农村去,上山结交绿林朋友。
8月12日,毛泽东作为中共中央特派员前往长沙,领导改组中共湖南省委和组织领导湘赣边界秋收起义。为了组织起义队伍,毛泽东曾不辞辛苦奔走在安源矿工与平江、浏阳、醴陵一带的农民自卫军之间。在各地党组织的帮助下,经过发动、组织,毛泽东将原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警卫团,湖南平江、浏阳的农军,鄂南崇阳、通城的部分农民武装和安源的工人纠察队等,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共5000余人,并制定了在湘赣边界地区举行武装起义的计划。
毛泽民也跟随毛泽东一起回到长沙,参加秋收起义的准备工作,负责军运和管理军需。他曾秘密潜回韶山,为起义部队筹措军饷。在赶往起义队伍途中,他不幸遭遇地方团防和反动武装逮捕,虽然机智地逃脱,却与毛泽东率领的部队失去了联系。为了追赶起义部队,毛泽民迅即组织了几个农民赤卫队员。他本人化装成商人,赤卫队员化装成轿夫和随从,昼夜兼程。可路过湘赣边界时,他们又被地主民团截住。民团见他们身带武器,说是有“赤匪”之嫌。毛泽民理直气壮地训斥说:“我是做生意的商人,外边兵荒马乱,我带了几个人,有几支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民团虽未发现可疑之处,却不让他们继续前进。毛泽民只得返回长沙。
9月9日,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爆发。起义军各团按照事先预定的部署,分别攻取平江、萍乡、醴陵、浏阳后,一齐向长沙推进,准备最后夺取长沙。这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工农武装,在强敌的重兵包围之下,各路起义部队的军事行动均遭受严重挫折。在万分危急的时刻,毛泽东毅然决定,放弃原定攻取长沙的计划,迅速脱离容易遭受国民党军围攻的平江、浏阳地区,沿罗霄山脉南移,寻求立足点。在毛泽东的亲自指挥下,秋收起义的部队经过著名的文家市会合、三湾改编和古城会议,于10月27日到达井冈山茨坪,把革命的红旗插上了井冈山。
回到长沙的毛泽民,被中共湖南省委任命为省委交通处处长。在以后两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辗转于长沙、武汉和湘赣之间。弟媳周文楠在长沙小吴门松桂园1号的家,就成了毛泽民在长沙落脚的重要去处。
周文楠回到长沙不久,她的儿子毛楚雄就降生了。农历9月初,周文楠接到毛泽覃写给她的一封家信,从落款的时间看,写信那天正是泽覃的生日。他在信中告诉爱妻,部队打散了,他与大家失去了联系,不得已卖掉了妻子给他买的一件绸衣服。他还问,小孩生下来没有?周文楠含着泪拿出泽覃的家信给二哥毛泽民看。
可以说,在毛家三兄弟中,毛泽覃是拿起枪走向革命武装斗争的第一人。8月1日凌晨,在中共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以及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的领导下,我党所掌握和影响的国民革命军武装2万多人,在江西南昌举行起义,打响了中国共产党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起义军经过4小时的血战,终于在拂晓前全歼南昌城内的守敌,一举占领南昌城。毛泽覃随铁军英勇作战,所向披靡,在烈火和热血中经受了历练。南昌起义后,毛泽覃随铁军一路转战。部队打到广东后,遇到反动军队的凶猛截击,经历数次激战,起义军寡不敌众,最后兵败潮(安)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