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自述》:我的自述(8)

在艺术上发现自己并不容易。我在三十岁左右,对自己未来的画风究竟应该如何,并不清楚,“风格”也是不能预先意料或故意设计的。我只迷迷糊糊地觉得当时的画总是不遂心意。 “文化大革命”中和当时尚未与我结婚的边宝华合作一套《库尔班热爱毛主席》,画完之后拿给美术出版社编辑部张汝济看,他是一个幽默的人,他指着我画的新疆皮鞋,说像他们在干校水田劳动时穿的水袜子。我画工笔画虽有充足的功力,但我的性格不宜作精雕细刻的描画,心中一烦,就会乱来,不像边宝华那样平心静气。

那时我创作一无所成,也颇闷闷。好友姚钟华安慰我,陪我左思右想,如何使自己的作品一鸣惊人,但计无所出。今天回忆起来,总是十分亲切。其实那时我的艺术,还是处于孕育阶段,怀胎不足,是不会有惊人的九斤娃娃出世的。

我作诗、著文、讲演喜欢即兴神驰,随感而发。才思敏捷,情绪风动,这是我的所长;艺术上如何扬长避短,如何打开这一成功的不二法门,便是我当时的一个追求方向。

那时,我偶尔也有神来之笔,就像我做学生的时候画一罗汉头像,李燕认为极妙,珍藏至今。但是这种灵感的显现如兔起鹘落,稍纵即逝,把握不住。

是啊,发现自己是件何等艰难而痛苦的历程!我曾在这苦海中沉浮过多少年月,多少个日日夜夜。但,天道酬勤,我坚信光明在前,继续奋斗!有一次我去荣宝斋,挚友米景扬铺出一张四尺净皮单宣,叫我放笔大胆地画一张。也许我当时竞技状态良好,提起笔来画了一个飘然美髯公,脚边有一只小猴正对他顾盼有情。画出之后,满座唏嘘赞叹这张画,今天存在友人曲格平先生处;画毕之后,我也似有一吐骨鲠的快感。想不到米景扬在我个人的艺术史上这推波助澜之举,打开了我探索的新天地,从此以后豁然开朗,我自以为找到了最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手段。

其实,这不是机会主义的偶得,这是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是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是积年累月的辛劳的报偿。

我又一次重温我的艺术,理出一条纵的线索,从顾恺之——吴道子——李公麟——赵孟■——陈洪绶——任熊、任熏——任伯年,这一千多年的纵线发展史,我不是曾经痛下过苦功吗?从五代的石恪到南宋的梁楷到明末清初的八大、石涛到乾隆年间的“扬州八怪”,他们言简意赅的艺术语言,我不也曾心慕手追过多少年吗?是的,我有力量将线描勾勒和大泼墨结合起来,创造崭新的、属于范曾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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