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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鹅同芦苇发生了感情,
虽想少住一会儿;
湖面被冰层盖了以后,
自己的心中乃失望。
这首诗的野鹅即为大雁,芦苇我们熟知,然而大部分人大概不晓得它还有一个别名,那就是《诗经》里吟唱过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有谁想到,《诗经》中最美丽的爱情是由迎风飘荡的芦苇开始的。
野鹅与芦苇,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爱了。
他是候鸟,年年南北迁徙,不辞辛劳,或者干脆叫做乐此不疲,丰羽的翅膀是他的公事包,蓝天是他驱驾驰骋的高速路,他的方向感很强,目标清晰明确,甚或已在雁阵中找到称心的伴侣,事业与生活,样样游刃有余。当他意气风发时,她静默地择水而生,早春的晨曦下,长出笔直又单薄的枝干,没有人关注她会随风易折,任得她自生自灭。然而,孱弱的身躯下有着那样一颗坚韧的心,她将苦难与挫折一一咀嚼下肚,年复一年,芦苇成群成簇。狂风过处,她摇头叹息,微笑着屹立不移;巨浪袭来,她浑身湿透屈下身子,又一点点努力伸直。
许是宿命中必有的交织。某日,暂作小憩的他闯入了她的芦苇荡。那一天,他一定倦了,长久无止境的追求,总归有心生倦意的一瞬。那一瞬,他定格于她,如帕斯卡尔所说,她是一枝“有思想的芦苇”,低头时柔美,沉思时冷峻,她的幽秘、孤独和忧郁,像磁石深深吸引只懂飞翔的他;而她,也乍然迷恋于他飞翔的姿态,那侧面的仪势,雄伟又悲壮。
于是尝试慢慢靠近,以独特的方式牵手,相依相偎,在情深处彼此凝视不语。
谁说不是真爱呢!
也就是灿若烟火的一场爱啊。
一个注定要继续飞翔,一个伫留原地坚守自我。徐志摩说:“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许多时候,我们不是不想爱,不是不够爱,而是无法为了爱放弃自我,放弃我们努力的方向和坚持的位置。理想和追求,成为“湖面坚冰”,无情又现实,将爱情生生隔断。
就这样隔断。你我如此理智,将爱与痛冰封雪藏,不着痕迹,不露端倪。那些交汇时互放的光芒,由此成为岁月的秘辛,终我此生,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