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文与卫红豆想到了一处,思忖道:“自成说得不错,菜肴的味道还在其次,现下虽欣赏不到红花绿柳莺乱啼的景致,能够凭栏听涛话平生也算一番趣事了,不如就去听涛阁好了,最重要的是那里绝不会有人打扰!”
这本来就是谭啸的目的,卫红豆自然也不会有异议,袁克文兴致极高,趁热打铁地决定将宴会安排在今日。
谭啸这时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犹豫道:“亮声本不该扫两位兄长的兴致,只是……此番归来尚未登门拜望恩师,一早便定下了明日前往请安的。”
卫红豆目光闪烁了一下,谭啸的目的本就是趁机接近袁克文,为何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袁克文与秦自成虽有些扫兴,却仍表示理解,又闲聊了几句说好了改日相聚便就此分别。袁秦二人自护着卫红豆向总统府而去,谭啸将他们送上了马车,遥遥地望着车子消失在街头转角,转身又回到了茶楼,径直走入了雅间。
卫远山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复杂地注视了谭啸片刻,蹙眉摇了摇头。他放心不下卫红豆,偷偷地隐身隔壁,将众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心底也存着与红豆相同的疑惑。
谭啸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说:“老先生请放心,还有什么地方比那总统府更加安全?卫小姐定会安然无恙。”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她够聪明、够听话。
卫远山是何等精明的人,当然不会凭谭啸红嘴白牙一句话便真的能够放心,冷声道:“谭先生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听说这两年马字门里横空出世了一位年轻高手,连上海滩的黄金荣都着了道。”卫远山朝着谭啸走近了两步,注视着谭啸静静地说道:“那麻皮金荣心狠手辣,最是睚眦必报,黑白道上都发下了巨额花头,生死不论寻一名叫陆伯奇的年轻男子……”
谭啸心知肚明,卫远山顶多是从自己离开上海的时间上有所怀疑,压根儿不能肯定什么,别无选择之下赌上一赌罢了,人的心思往往如此,总要有所依仗才觉得安全。
似乎被看穿了隐秘,谭啸的表情僵滞了瞬间,强笑道:“也不知那陆伯奇做了什么让黄金荣这般恼怒。”
他不说这番话还好,卫远山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谭啸干咳一声,移开视线不与卫远山相视。
话到此处打住,卫远山朝面色惊疑不定的谭啸笑了笑,那笑容如同夹杂了冰雪的寒风,只让人冷到骨子里:“请谭先生务必保我家小姐的安全,卫氏一族必会铭记于心。”
这话便等于赤裸裸的恐吓了,若是卫红豆没有事还则罢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等待谭啸的就将是岭南卫家疯狂的报复!
卫远山干瘪的嘴唇微微翘起,向着谭啸略一抱拳,转身飘然离去,谭啸却心知肚明卫家必定会安排暗线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谭啸走下楼梯,等在大堂的阿仁静静地站到了他的身后,两个人默不做声地离开福运茶楼。“袁克定很可能在天津卫,想办法帮我查出他的行程。”谭啸没有任何的解释,顿了顿补充道,“不要被他察觉。”
阿仁平静的眸子里陡地闪过一道厉芒,转瞬便归于暗淡,点头离去。
城西十里,一座荒草丛生的破败小庙孤独地矗立着,如血的夕阳将天边染得通红,终于在它即将完全沉落之前露出了本来面目,这京城的天空总算在谭啸到来的第四天傍晚放晴了。
谭啸望着毁损不堪的庙宇心情颇为黯然,多年前这庙中住着一位十分慈善的老和尚,少年时的谭啸常与魏六指来这里玩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北京城的记忆日趋模糊,却始终清晰地记得老和尚烹饪素斋的那股香味儿。
这座香火本就冷清的小庙如今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只剩下正殿还算完整,内中佛像已碎,挂满了蛛网灰尘。
明月初升,谭啸站在庙里出神地仰望星空,阵阵夜风吹过,四下响起各种诡异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厉鬼的哭号。
门外传来枯枝被踩折发出的咔咔声,渐渐接近庙门时声音却蓦然消失了,被这声音从失神中惊醒的谭啸心神一凛,闪身躲到角落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