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文初与谭啸相遇时并没有表露身份,他天性潇洒无心权势,并不以自己的身份炫耀,更觉得与谭啸投契,知己难求,不想因为这些世俗的东西而疏隔友情。就像秦自成,无论两人如何亲近,却因为身份的差距而无法获得真正的平等,相处时有意无意间总是持下礼以待,言谈自然也不能完全无忌。
只是眼前之事的确让他为难,十万银洋无论对谁都绝非小数目,便是能够筹到,他也不甘心被贪官勒索,但是除了利用他大总统二公子的身份,也再想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袁克文出身豪门,其父袁世凯一生官路起伏辗转,直至位极人尊,耳濡目染之下,他对官场自然不陌生,深知其中勾连深远,即便他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上麻烦。想到此处就有些踯躅不决,扭头朝秦自成望去,却见后者正看着自己,询问中带着几分疑惑,像是在质问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却保持沉默。袁克文觉得一阵心慌,下意识地连忙转移视线,心头禁不住猛地一颤。那石小姐泪痕犹在却已经停止了哭泣,神色平静得可怕,眼中隐现决绝之意,明媚的春光透过窗棂射在她苍白无血的脸颊上,看起来宛如纤尘不染的无瑕白玉,充满了一股圣洁庄严的气息。
一入风尘场,再无回头路,固然有赎资难筹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过惯了醉生梦死、锦衣美食的生活,便再难忍受朴素艰辛。绝大多数的青楼女子都渴望趁着年轻貌美之时寻个好归宿,嫁予富贾权贵再寻常不过,也算得上修成正果了,然而看石氏的模样,竟似有以死抗争的念头。
此女真是红尘中的一朵奇葩!袁克文见惯了藤蔓一样的美人,这般烈性的女子却是生平仅见,心底不由生出由衷敬意,脱口道:“石小姐不要绝望,有袁某在,没人能伤你分毫!”
谭啸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一喜,暗道这袁克文还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而卫红豆的反应更是让他叫绝。她先是一愣,随即涌现出惊喜之色,定睛注视袁克文片刻,微微摇头绝望地惨笑道:“公子不知那人的厉害,有权有势、心狠手辣,小女子自知难逃此劫,却决不能连累公子,深情厚谊唯有来生再报了。”
“小姐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谭啸好不容易等到袁克文表态,自然不能让他退缩,猛地站起身,像是下了决心,朝袁秦二人一拱手,“能与二位兄长相识乃小弟三生之幸,亦知两位绝非胆小无义之人,只是那人来头非同小可,亮声不能一错再错,袁兄、秦兄,我们就此别过……”
袁克文愕然道:“亮声要走吗?”
谭啸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小弟只能放手一搏了,今晚便带石小姐逃离京城。”
“万万不可!”红豆脸色大变,断然否决了谭啸的想法,“那人早派有手下暗中监视小女行踪。”
秦自成笑着摆了摆手:“石小姐、亮声,你们放心好了,在这京城里,便是天大的麻烦也难不倒我们的袁二公子!不知道那位厉害人物是什么来头?”
“那人是京城一霸,开设了十数个赌场、酒楼,手下有许多亡命之徒,而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姐姐是当今京兆尹的宠妾!”
袁克文与秦自成对视了一眼,难怪能驱使警察呢,京兆尹身兼京师警察厅总监一职,在京城这权贵遍地之处也算得上势高权重了。
听闻此事与京兆尹兼京师警察厅总监杨国章有关,袁克文就有些挠头。
此人在袁克文被误作乱党被捕时曾经见过,只是当时他恼怒异常,对杨国章的态度甚是恶劣,因为这件事杨国章还被袁大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
袁克文可想见杨国章对他必然心有怨愤,且当初他对杨国章言语之间也没留下余地,让他登门相求委实拉不下脸面,何况他与石氏之间无亲无故,师出无名,反倒会引起非议。欠条具名俱全,打官司上公堂结果也可想而知……
袁克文心中作难,无意中便流露出为难之色。谭啸见状朝卫红豆使了个眼色,后者偷偷在自己大腿内侧最为敏感吃疼的嫩肉上狠狠一掐,剧痛袭来,豆大的泪花立时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