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看看戴耘,脱衣服,他把大衣脱下来,小心地挂在树枝上,接着脱下毛衣。
戴耘看看崔浩,也开始脱衣服。他上身穿得少,脱了棉花外套,就一件运动衣了。戴耘握拳,挥臂,做广播操里的扩展运动,用后脑勺看崔浩。崔浩脱了毛衣,脱外裤,脱了外裤,脱毛线裤,一会儿就穿着短裤光着脚站在了雪地上。戴耘下身穿得更少,只有条外裤,没有毛线裤,脱了就只剩短裤了,他瘦得像螳螂,看得见手脚,看不见身子。
崔浩看看戴耘,戴耘瑟缩着,下体缩得很小:“他妈的,看来你还是童男子,没做过吧?”说着,他看看远处,叹口气。
戴耘骂起来:“什么叫做过?我手淫过,叫做过吗?要不,你做过?”戴耘拿起雪往崔浩身上扔,“白玉那么漂亮,你们肯定做过?”
白玉脸红了,“呸!十三点,再胡说,推你下去!”他们大学同学,不过,崔浩追求进步,要入党,谈恋爱就得秘密,不能让辅导员知道,所以恋爱,大学时代一直是秘密的,至于那回事儿,就更是不敢想了,出事儿,是要开除的。毕业到了丝绸厂,上班了,还是不敢想,没房子啊,哪儿能想那事儿?
崔浩从断桥上下水,向河心孤岛游去,戴耘跟着下水,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缓缓地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移动。白玉在岸上看着,看两个年轻人光着身子,在大雪中,在冰冷的水里,用渴望和激情迎风击水,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他们注定要这样生活一辈子,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他们的失败?
戴耘上了湖心岛,在雪地上打滚,嘴里嗷嗷地叫,“你他妈的要是和白玉做过,死也值得了!”崔浩也上了岛,他没有打滚,只是在雪地上蹦。天太冷了,一会儿,戴耘的肩膀上就结了霜,上岸时的热气不见了,这个时候,崔浩才发现,戴耘不是在叫,是在号啕,他在哭,在雪地上哭。突然,戴耘一头向冰面扎去,崔浩听到了冰面被撞裂的声音,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戴耘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本能让他跳起来,扑进水里,一把拉了戴耘起来,他用手狠狠地抽戴耘的脸,他想把戴耘身上的暖气拍回来。“你他妈的是寻死啊?”崔浩的拍打起了作用,戴耘抹了泪,缓过神来,“我老娘躺在床上要死了!她肚子里长瘤,肚子胀得像锅盖那么大!”
崔浩一边拍一边回话:“总能治吧!想办法啊!”
这个时候崔浩看见远处的水面上,有袅袅的热气冒出来,为什么呢?是自己看错了吗?不会,他的眼力很好,不会看错,下面有地热。他又想,这是块风水宝地。他接着想,哪天他有钱或者有权了,一定来这里挖一把,说不定一锹下去,掏出一摞宝贝,尤其是水塘北面那块儿!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20年后,会真的买下这片地,并且在这片地上盖满房子,他把灵石浜填掉了。而那些房子给他挣了多少钱,他一直没弄清楚。
水面上戴耘正一耸一耸地往回游,他打着颤,失真的声音在水面上漂,凄厉得 人:“做手术要5000块,我哪儿弄去?”
崔浩是会计,脑子转得快,5000?他7年半的工资,他们单位所有人整整1个月工资!他们两个人,合起来,把自己卖掉,也不值5000。
崔浩喊道:“你不是有个远房亲戚,在北京做将军吗?能不能问问他?说不定他有?”
戴耘:“我怎么去?我连去北京的钱都没有!”
崔浩知道,戴耘有点钱就给老娘治病。医生一会儿说是胃病,一会儿说是肝病,一会儿说是肿瘤,老是吃不准。吃药不少,钱花得更是不少。能借的钱也都借过了,他身上真的是一分钱都没了,他差不多欠了所有人的钱,“我没钱了。我有劳保,我没病。我娘没有劳保,她只能等死!”戴耘转过身来,眼睛通红,“有时候,我时常想,她为什么不去自杀。”
“可她是养你出来上学的人啊!”崔浩道。
“我有什么办法?我到哪儿弄去?”戴耘颤抖着。
邓超群是来找戴耘要钱的,他找不到戴耘,先找了玉箫燕,玉箫燕带他把戴耘堵在了崔浩的宿舍里:“戴耘,崔浩躲我,你不会躲我吧?”当年他们四个人在老家弼村的时候,是中学同学,但是,那年毕业,崔浩、戴耘考上华东政法,到上海上了大学,邓超群和玉箫燕没有考上,留在了乡下。崔浩、戴耘大学毕业之后成了上海的“城里人”,有了国家户口、干部身份,崔浩成了一个会计,而戴耘则成了一个教师,邓超群、玉箫燕落榜了,他们只能留在农村,做“乡下人”。现在,他们之间这种身份的差别正在影响着他们少年时代的友谊,尽管他们都假装没有这种鸿沟,假装他们还是当初的他们。但是,显然当初的气氛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