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不由人(1)

这时候,前院有人叫着说:“头儿,快过来看看吧,这边儿有间屋还没抄呢!”众人听罢呼啦啦就跑过去了,老太太心里一惊,常知冷也赶紧着站

起身来,跟了过去。

那个领头的正要带着人过去掀门帘,这时候常遇春拎着把铁锨,眼睛血红就冲了过来,声音不高却是无比凶狠地说了句:“谁TMD敢进这屋,我今天非让他撂在这儿不可!不信的试试!”

老太太过去一把拉开遇春,说:“老大你别拦着,你让他们搜吧,他们要是不怕后半夜做梦就让他们进去搜!正好这房门也好几年没打开过了,今天就让你娘出来透透气,放放风吧!”

老太太话一出口,这伙子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常家以前发生过的事,他们多少也都听说过,难道这个就是?想到这,众人都不敢往下想了,有的干脆就退到后边去了。

这时候领头的不甘心,自己上前一把就把那旧布帘子扯了下来,帘子上的灰落了他一脸,他一边闪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遇春这就要冲上去拿铁锨拍他,被媳妇一把拉住。那边众人看这情形,也把那领头的拉到一边,说:“要不今就算了吧,你看那门上那封条,一看就多少年没动过了,那种地方,能放什么啊?”

那领头的也知道常家老大朋友多,交游广,一会儿万一常家兄弟们回来,自己这点人也未必是个儿,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带着众人往出走,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了把嘴里一口带着土的痰吐在常家的院门里,一边吐还一边说:“呸!真TMD晦气!”

就这样,常家就在那个年代逃过了一劫,史、臧两家的一些家传也就保了下来。这个本是件好事,但是后来却因为利益纠葛,成了一段谁也折腾不明白的糊涂账,直至几家断了往来,虽不至于结仇,但怨却是结下了。

夏天过去了,但是红色风潮却如热浪一般,一波一波涌来。学校停课闹革命去了,工厂停工武斗去了,菜店改名叫东方红了,连常遇冬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常卫东,一叫就是快三十年,后来老爷子七十大寿的时候自己又给改回来了。

入冬的时候,老三常遇秋又一次兴冲冲地跑进来,进门就让老太太帮他收拾几件衣服,还闹着要老太太在上海的亲戚家地址,说是到全国大串联去。老四非要跟着一块去,被老太太死活给拦下来了,气得常遇冬,不对了,现在叫常卫东,好几天没着家门,四处游荡去了。他也带着小兄弟们去了火车站,结果发现岁数还是有点小,扒火车扒不过那些红卫兵大哥大姐,人家也不带他们玩,只好作罢。

没过多少日子,老三就打外面回来了,这一回来还不是一个人,把老太太在上海那些个侄孙子侄孙女带回来一大帮,常家小院从没这么热闹过。这些年来老太太虽是一直会收到娘家的信件包裹,有些去了海外的也辗转通过上海的旧交与老太太保持着联系,但是只有极少的人出差的时候来看过老太太,这里边除了一个叫耀华的小时候来过北京,其余的一个都没见过。这下把老人家高兴的啊,没想到娘家人还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远嫁到北京的姑奶奶,而且还都惦记着。

除了老太太,常家另外一个高兴的人是遇翠。这些上海来的表姐妹,和北京城里长大的姑娘还真不一样,就连这梳辫子的方式都不一样,北京的编三股,人家编四股、五股。就算是一样的四个口袋的军装,穿在她们身上也不一样。细一聊才知道,人家自己把腰收了不说,裤腿也改窄了,领口再往外一翻,里面再衬一件红色的高领衫,怎么看怎么洋气。于是遇翠就天天跟这些个表姐妹厮混着,从她们嘴里,知道了女孩子大了得穿胸罩,抹脸的除了百雀羚和蛤蜊油,还有美加净和面友,洗头发不能用碱面,得用海鸥洗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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