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杜甫的诗你知道吗?”
“杜甫的诗那么多,你说那一首啊?”
“我说《兵车行》‘车辚辚’那下面是什么?”
“马萧萧。”
“再下面呢?”
“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我的泪直滚滚地落下来,不知为什么,透过一千二百年前的语言,我们反而狭路相遇。
人间的悲伤,无非是生离和死别,战争是生离和死别的原因,但,衰老也是啊!父亲垂老,两目视茫茫,然而,他仍记得那首哀伤的唐诗。父亲一生参与了不少战争,而衰老的战争却是最最艰辛难支的战争吧?
我开始和父亲平起平坐的谈起诗来,是在初中阶段。父亲一时显然惊喜万分,对于女儿大到可以跟他谈诗的事几乎不能置信。在那段清贫的日子里谈诗是有实质的好处的,母亲每在此时烙一张面糊饼,切一碟卤豆干,有时甚至还有一瓶黑松汽水。我一面吃喝,一面纵论,也只有父亲容得下我当时的胡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