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二日闲(2)

厅,平时则是邻居小孩出入围观那架分期付款电视机的地方。房子是长形的,客厅之后是不及三席大而阴暗的房间,靠边有梯子上楼。楼梯下是一个槽,堆着谷糠。剩下一小方空间,就只能放一张小方桌和三条长板凳,是家人平时吃饭的地方,饭桌上放置着一架充电机。阿婆这些年来在我家工作,把所有的钱都带回家里,所以家境已逐渐改善。她的儿子去年花了两千元买了这机器,代镇上捕鱼人充电,每次取费五元;而有了它,自己家里日常饭桌上除了屋前种的蔬菜,山间拔来子以外,也可以吃到溪里的新鲜鱼虾了。最后一间是较大的厨房,有一隅砖砌的老式。厨房之外是一块露天的水泥地,洗脸、洗澡和晾衣都在这儿。再过去便是老式的厕所和养猪的地方了。后院子与邻居之间,只插着一排矮竹篱,所以彼此之间一览无余。如果做饭菜时临时短缺了葱姜什么的,可以不必走前门,隔着篱笆唤一声,邻居就可以递过来救急的。我们跟着阿婆到楼上去把行李安顿好。楼上分两部分,全都是低低的阁楼,为了接待我们,他们把前头那一间较好的房间让给了我们一家四口,阿婆带着两个孙女搬到后面那间只盖着竹棚屋顶的房间,屋主夫妇和其他两个孙子则决定晚上暂借邻居寡妇的空屋子。

乡间的晚饭,在下午五点多便开上来了,我们略在那只有一条街的镇上走动一下,便被请回去吃饭。供神主牌下面那张方桌子抬到厅的中央来,又从隔壁借了一条长板凳,一桌就可以坐上八九个人了。本来乡下人请客,妇女和孩童是不上桌的,而今天我们四个人是主客,所以全都坐了下来。阿婆度假回家,也受着上宾的待遇,另外又请了两个邻居长辈来陪我们。满桌鸡鸭鱼虾,都是阿婆的媳妇和归宁的女儿忙了一个上午做出来的。烹饪的方式无非是水煮的和油炸的,大块大块的都堆在盘子上、碗里头。阿婆今天是以主人身份招待我们,所以她明知道两个孩子不爱吃肉,也各给他们前面的碗里夹满了切得厚厚的肉。咪咪和蔚儿不知如何下箸,两个人都用求救的眼神望着我,最后还是改请添两碗炒米粉,他们才吃饱了先下去。男人们用指甲里镶着泥土的手抓着玻璃杯敬外子喝啤酒。阿婆的媳妇每端出一个菜,便叫我多吃点儿。天还亮着,不是拜拜的日子而请客,所以门口引来了一些邻居儿童,几条狗在桌子板凳下穿来穿去捡地上的肉骨头啃。我们吃着、喝着,谈着被台风吹倒的香蕉树和当地的特产 掘不完的竹笋,一顿饭竟也吃了约摸一个半小时。吃剩的菜要端到里屋去给妇女和孩童们吃。我看阿婆的媳妇和女儿太辛苦,想帮着收拾桌面,却被阿婆推开。她说:“难得到我们这儿来做一次客人,又何必这样忙呢?今天连我都光吃不做事的呀!”

饭后已是薄暮时分,由于午后下了一场阵雨,这山边的小镇颇有几分凉意。我们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坐了一会儿,又在街上蹓跶一下,以助消化。这时候,每家人家都亮起了灯,因为大家都敞开着大门,所以清楚地看得见家家户户的活动。大部分的人都围着桌子在吃饭, 孩子们则多半端着碗到处串门乱跑。这一条街上有四台电视机,一家饲料铺子的彩色电视机高置在屋角的桌上,最吸引附近的观众,大人小孩搬来自己家里的板凳儿围在前面看,也有不少人倚着柱子伫立而观,俨然是小型电影院。而屋主人脸上丝毫没有愠色,也跟着大家一起被节目逗得哈哈笑着。外子和我异口同声地说:“这真是大同世界!”这镇上没有富人, 也没有太穷的人,大门整天开放着,生活也几乎是公开而没有什么隐秘的,所以不可能有什么小偷。譬如说你家今天丢了一辆脚踏车,而他家明天平白多出了一辆脚踏车,全镇上的人都会觉得可疑而来评理主持公道了。这使我想起阿婆来台北的头一年,由于不懂得用号码锁,我外出时,她常常用一根粗铁丝将门把略盘就出去和人谈天,每次我责怪,她总是说:“哪儿来那么多的小偷啊!”现在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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