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此恩赦后,洪又进一步进行收买应的工作。洪述祖带应桂馨去南京面见苏督程德全,由程委应为驻沪巡查长,支付月巡查公费一千元,并请中央再每月解决两千元,政府给应的共进会一个合法名号,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不仅成功说服应解散共进会外省分支机构,而且将其拉拢过来为袁世凯政府所用。洪通过对青洪帮的掌控,自己的身价也大大提高。这种办事能力袁政府肯定非常满意,洪也得到更深的信任。但是像应桂馨这种帮会大佬,昨天可以和最激进的革命党人合作,今天又能和保守的官僚政权合作,并没有原则和信念,唯以利害关系和金钱做准则,引入政府,必成大患。应与北京政府的合作,陈其美是知情的,应实际是在国民党和袁政府两面投机。
12月,洪陪应北上,袁世凯传见了应桂馨,以政府名义发给他大洋三万元工作费用,应桂馨乘机要求袁世凯特命他为中央特派驻沪巡查长,建议选各省帮会中有权力者分布要地,侦察各党行为,由他总其成,随时上报。此事袁不置可否。应桂馨离京前,赵秉钧又接见了他,将国务院的密码本交其使用。
应桂馨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一方面与青洪帮组织的势力强大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他善于投机和表示的反对革命党人的政治态度有关。革命党人和帮会在推翻前清时曾密切合作,但是革命成功后,革命党人获得极大声誉,不少人也得到相应政治地位和职位,而帮会中人则比较尴尬,革命党人普遍避免与他们再发生密切合作,有意远离这些名声不好的秘密会社关系,而帮会成员也很难得到公职和生路。
1912年9月,政府发出了严禁秘密结社的通令,对他们强制打压,他们现实处境很糟糕,而革命党人不是参与打压,就是采取坐视不闻不问,回避排斥。参加革命的帮会人员变得愤愤不平,心态逐渐失衡。他们原以为革命有功,革命成功后会有所回报,可是革命成功后获得的一些权位正在丧失,得到的一些好处正被剥夺。社会不容纳他们,革命党人也跟着指责,跟着打压。如果说其他政治势力对其如此还可容忍的话,那么革命党人的态度与做法他们却无法忍受。他们曾经跟随革命党人,曾经是革命党人出生入死的盟友,可是在最需要帮助、最需要伸出手来拉一把的时候,革命党人却转过身去。革命成功后他们被边缘化了,他们没有从自己的身上寻找原因,却把怨恨聚集在革命党人的身上。他们产生了失落感,有一种被愚弄、被抛弃的感觉,他们由愤生恨,形成了寻机报复的心理。
应桂馨后来在庭审时与辩护律师爱礼司的一段对话很有代表性,很能反映当时帮会的一般心理:
爱:汝自己有会否?
应:有。
爱:何会?
应:共进会。
爱:为何设此会?
应:因同盟会自合并国民党后,即将从前分子之青洪帮等置之脑后。
爱:青洪帮是组织?
应:与从前之同盟会相同。
爱:青洪帮系何种人组织?
应:前清时贩盐的、当兵的。
爱:国民党不管此种人,为何汝要设共进会?
应:前清时共图革命,今国民党只顾自己做官,且反对青洪帮,故设会保护他们,使有法律保护。
爱:孙文来沪时,汝记得否?
应:记得。
爱:孙到申时,汝曾照料否?
应:曾照料。
爱:如何照料?
应:其时英捕房不认为交战团体,不派捕照料,故住在法界,所有房屋器具及种种用费均是我的。
爱:汝偕孙至宁否?
应:是。
爱:其时即派为庶务长乎?
应:在沪时即委。(徐血儿等:《宋教仁血案》,第270页)
上述谈话实际已经暗示了一点应内心指使凶手杀宋的动机,应所指国民党改组排斥青洪帮,正是宋教仁领导的工作。应的这种愤恨革命党人情绪被洪敏感地捕到,并成功地通过收买把他变成政治斗争的工具。显然,民初社会转型时期的秘密帮会问题是一个复杂棘手的难题。社会趋于稳定,国家力求进步,此时的帮会因其长期积淀的习性和惰性而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虽然参加革命,但既不能与时俱进,社会也难容纳。他们与革命党和社会有千丝万缕关系,也是一种难于控制的政治力量。政府用软硬兼施,用各种方式甚至收买等手段来处理帮会问题并无什么不妥,问题是政府在解决这一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时,如果另存私意,将其引入党争、政争,加以利用,就难免玩火惹及自身,酿起大祸,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政治突变、社会动荡,袁世凯政府默许了这种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