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比佛利山的家里接待了我,在一间大客厅,镀金的格子天花板,她和她的厨师、秘书和黑人保镖住在这里。她身着米色衬衫和宽松的上衣。一件沙子色的披肩。短发,有点乱,露出非常白皙的前额。脖子上戴着十字架项链,赤裸的双脚放在花布沙发上。我觉得我们此次谈话刚好接上我们两年前的话题,那时她与肖恩·潘、阿尔·帕西诺、苏珊·萨兰登及其他一些人,参加反对伊拉克战争的爱国运动“不以我们的名义”。
“情况终于开始变化,”她开始说道,“一点点。人们在问自己,我们怎么了?我们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废物陷入这样一个陷阱?他们好像是正在醒来的梦游病人。他们感到惭愧。”
我不同意。不久的一天,美国士兵在伊拉克死亡人数将超过1000的门槛,媒体不愿多说这一悲伤的记录、持续攀升的战争代价,或昨天一位士兵的母亲告诉我的事情。昨天我在北好莱坞的星巴克见到一位士兵的母亲,她的儿子军士埃文·阿什克拉夫特一年前阵亡,因为美国军队已无法再用“悍马”装甲车装备士兵。
“是的,当然,你是对的。媒体没有希望,但仍然……”
她分开双腿,又合上,抻着裙边,好像一位风骚女又要表现贞洁,深深地叹息,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给我一副已经被她所要说的话激怒的表情。
“仍然,我不明白媒体为什么这样盯着美国人的死亡。我是一位母亲。最重要的是一位母亲。因为我是位母亲,每个伊拉克孩子被杀同我们上千人死亡一样重要。”
对美国媒体的控告,它已不再是一个自由的媒体。
对保守主义思潮的控告,比之媒体,它更席卷和败坏人心。
而后是这座城市,她的城市,她越来越难以接受我们所在街道与市容杂乱地区的反差——她只好难为情地承认她好像住在一个镀金的贫民窟。
“你是否意识到,”她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对我说,“你是否意识到迷人的洛杉矶还是美国无家可归者的首都?”
“是的,当然,我知道。实际上,就在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一幅糟糕的景象:在第二十九街,靠近杰斐逊和诺曼迪的街角处,一群黑人‘莫雷蒂诺’半裸着躺在垃圾堆边睡觉。一支骑警分队来到这里,检查并试图驱散他们。当中一位警察看到其中的一位流浪者带着一把剪刀,就用棍子殴打他。”
“像这样的情景在这座城市所有危险的街区每天都在发生。这就是我愤怒的原因。这就是我为什么和我姐姐一起,创建‘希望的星球’协会,为流浪的孩子组织夏令营。顺便说一句,它从未得到一分钱的公共基金。”电话铃响了。事实上,在我们交谈的时候电话铃一直响个不停,但这是她第一次停下谈话来接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新发现的温柔。几句话,她挂断了电话。
“问题,”她接着说,“是布什。那个不学无术的人,那个失败者,那个你甚至不想和他出去一起喝啤酒的人,却成了总统。”
“你认识他吗?你见过他吗?”
她笑了。
“你为什么笑?”
“因为我从未见过他,但我对他有一种记忆和一个假设。那是在几年前,我演艺事业的鼎盛时期。”
她在说“演艺事业的鼎盛时期”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
“我在参观一个海军基地,我不记得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医务室,我遇到一位年轻军人,他不停地哭,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哭。当其他人都离开后,我问:‘你为什么哭?’‘我来自一个军人家庭,’他回答道,‘我的父亲、伯父,我的其他叔叔,他们都是军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必须得当兵。’”
我想阿什克罗夫特的情况也是这样,我没说出来。
“我说,”她接着说,“但你不是被迫!拜托!没人被迫当兵!而他,你能相信吗?他听到有人大胆地说出来‘你不是被迫当兵’这话时,是那么感激,居然停止了哭泣。布什也是这样的情况。也许他从没有真想当总统。当他的俱乐部的主席,是的,当他那帮哥儿们的主席,好的。但美国总统?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妻子想让他当总统。如果他想当总统,就能使他们都高兴。并且,没有人告诉他,‘但你不是被迫,拜托,没有任何人强迫你当总统!’他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但他的境遇正好与那位刚被我们的海军基地征兵入伍的绝望的年轻人一样。”
她笑了,仿佛不太确定她的故事是否切题。正相反,她对这个小男人的肖像又添上一笔,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如今统治着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