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伯伯血红了眼睛,走到洪芸跟前,一巴掌扇上去了。这一巴掌太狠,成洪芸打了个趔趄,慢慢地蹲下来,捂了脸,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阿婆颤巍巍地站起身,将拐杖朝成伯伯扔过去。成伯伯扶住她,她握紧了他的手,举起来:你打,你打我的老脸,朝这儿打。
你这样打一个病孩子,你是小四儿的后爹啊?我和成洪才都被这阵势吓坏了,跑了出来。
我问成洪才:什么是破鞋?成洪才想一想,摇了摇头。
成洪才的姐姐成洪芸,遭遇了与我曾经相似的命运,被关在家里了。我想,因为成洪芸也成了一个野孩子了。
成洪芸又变回了原来的成洪芸。穿着陈旧的羊毛衫。头发挽了一个蓬松的髻,说话轻声细语。只是,她脸上连往日那种虚弱的笑容都没有了。
这时候到了南京的梅雨季节,天气闷热,潮湿。随便抓一把空气好像都能挤出水来。这一天,屋子里的景象是灰扑扑的。我们看着成洪芸,也成了屋里一个灰扑扑的陈设。她静默地坐在桌前,机械地做着活。做好了一些,放进盒子里,拢拢头发,然后接着做。
突然,成洪芸站起身来,捂着嘴巴,一阵阵地干呕。我们吓坏了,成洪才说:姐姐,你又病了吗?我去叫妈妈。她惊恐地拉住我们,说,不要去,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我离开成洪才家,她姐姐跟出来,说,毛果,大方巷你认识吧。我点点头。
成洪芸说:姐姐请你帮个忙。你把这封信帮我送给这个人。这封信上,没有收信人,只有一个地址。六子不愿意送,怕妈打他。我说:为什么……成洪芸不让我说下去,只是将信塞到我手里,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姐求你了。我将信按照地址送过去,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我见过。那天在大街上,和成洪芸走在一起。我将信递给他。他脸红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说:你跟她讲,红与黑。
我愣一愣,说:什么。
他重复了:红与黑。
我见到成洪芸:说,姐姐,红与黑。姐姐的眼睛亮一下,释然地舒了口气,然后很激动地摸了我的头,说,毛果,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