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继续扯嘛,他心里想,只不过他想象中是桃儿的声音在说这句话。现在他真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说这句话或几乎任何话都行。她是他唯一真正交谈过的人。倒不是说他根本没跟别人讲话,他会跟他公寓的门房聊几句,跟莱辛顿大道上那家咖啡店的女侍斗嘴,跟报摊的那个家伙聊聊天气,或跟他在健身房或酒吧或等电梯时碰到的人讨论棒球的大都会队和洋基队、篮球的网队和尼克斯队、美式橄榄球的巨人队和喷气机队的运气 看是哪种球季而定。
但除了桃儿之外,他其实没真正认识的人,也不让其他任何人认识他。他很少超过两天没跟她讲话。现在他却不能打电话给她。
唔,事实上,他也不能打电话给别人。但她是他想打却不能打的对象,这点让他觉得心烦。
然后他脑袋里想起她的声音。这并不怪异,也不是什么神秘的鬼神造访,只不过是他的脑子在假装桃儿,说出自己认为桃儿会告诉他的事。你把那些鬼玩意儿从一个后行李厢全搬到另一个后行李厢,差点都要搬得椎间盘突出了。你不认为你至少该看看你搬了些什么来吗?
不管这主意是桃儿的还是他的,反正都很有道理,现在正是去检视后行李厢的最佳时机,因为附近不会有人对他或他在做什么事有兴趣。他打开后行李厢,拿出一个他原封不动搬过来的、从没检查过的纸箱。这会儿他翻了翻里头,发现如果自己要一路开到海边,里头的东西或许用得上,因为里面全是海滩用品 小玩具水桶、沙铲、海滩巾,还有一个飞盘。飞盘倒不是沙滩专用的,几乎任何地方都可以丢飞盘,只要有人接就成。如果要他丢,他想他会直接丢进垃圾桶。
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整个纸箱都扔掉?离他几步的地方就有个垃圾桶,何况他有理由留着这些垃圾吗?他拿起纸箱,走向垃圾桶,然后又改变心意,回到车上,把纸箱里的东西散布在后座和地上。这里一个蓝绿两色的塑料桶,那里一把红色的沙铲。看起来是很好的伪装,他告诉自己,因为任何人若迅速朝车子内部看一眼,就会认为他有太太和小孩,而非跑路的刺客。
除非警方怀疑他是恋童癖
他回去看后行李厢,里头有个金属工具箱,就是那种他认为大部分男人车上都会有一个的,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和仪器,有的他都不晓得是什么。其中有些他很确定是用来钓鱼的,他认出了铅坠和塑料浮标,还有两个连着鱼钩的假饵,一个形状像个小鲫鱼,另一个看起来明明就像吸古柯碱用的小匙。一时之间他想象着一只醉茫茫的鱼,因为满怀期待而鼻孔胀大,狠狠吸上一口,结果鱼鳃就上钩了(译注:getting hooked亦指上瘾)。这个隐喻应该发生在人类身上,不过他没有第一手经验。如果凯勒有任何瘾,那就是对邮票,而邮票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人的鼻中隔穿孔。
不过邮票绝对会在你的口袋烧出一个洞来。他上回买东西(除了比萨,现在还剩一片,等他检查完后行李厢的东西,就会当成早餐吃掉了),就是用六百元买了五张瑞典邮票,让他口袋里的现金暴减到一百八十七元多。之后他花了十五元买比萨,又在机场的停车场花掉七元,另外他还得买足够的汽油,才有办法开回纽约。他猜想要开一千五百英里,大概难免得绕些路,一加仑汽油算两块五好了,每加仑可以开二十英里,所以总共算下来要花多少钱?
他在脑袋里面心算,每次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最后他拿出纸笔来算。得出来的结果是一八七点五元,他感觉上好多,尤其他手上实际有的钱还差二十元。
而且他还需要花钱买吃的。他想出一个办法,买食物时不会让人看得太清楚,但总得要用现金买。而且他早晚得买顶棒球帽,愈快愈好。另外还得买染发剂改变他头发的颜色、某些工具来剪头发(工具箱里有一把修剪树枝的大剪刀,如果他有一丛玫瑰,用那把花剪就没问题,但他不认为那把剪刀用在人类身上能称职)。卖这类东西的地方大半都收信用卡,但如果他刷卡,他的处境就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