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一个周末,我把自己洗干净,剪短了头发,坐上火车回到江南小城。母亲一开门就叫开了:“呀,你怎么这么瘦?比上次回来瘦多了。”
我告诉她我学习比较累,可能瘦了点。她心疼地摸摸我的脸,“什么瘦了点?”她说,“瘦了好多,这可不行,你每天都吃什么?在食堂吃吗?”
我支吾着:“在,每天就是那几样菜。”至于是哪几样菜我都不清楚,自从赵染死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学校的食堂,早就忘记学校有什么菜了。
“不行,你别省着啊,以后每个月我多给你些钱,你拣些好菜吃,多吃肉,看你瘦的。”看到父母后我拧碎的心才完整一些,神经也松弛下来。家里的灯光比阳光还要温暖,我知道赵染已经死了,克制自己不去想赵染。晚上吃饭时我对父亲说喝点儿酒吧。他说好。
很久没喝过酒了。我拿起一杯啤酒说:“爸妈,敬你们。”我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我妈一个劲儿不让我喝了,父亲却说没关系,让我们爷俩好好喝一顿,你不是要去楼上李大妈家拿新做的被单吗?我妈有点儿生气,拗不过我,骂着“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的话,一个人出了门。我妈刚出门,父亲站起来顺手锁上门,坐稳后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拿着酒杯摇摇头,含糊不清地说:“爸,继续喝啊。”
“你瞒得过你妈还瞒得过我?”父亲说,“你心里有事,大事,我看得出来,说吧。”我不说话,继续喝着酒。父亲等了一会儿,点上根烟,说:“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是我告诉你,你已经22岁了,不是小孩了,有什么事发生得自己挺着,得自己化解,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什么事儿都得往开处想。”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是不是失恋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酸疼酸疼的,又低头喝了一大口酒。
“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女人嘛,不至于的。”父亲哈哈笑着,“好女孩儿多的是,不值得为这事伤心。”
我“啪”的放下筷子,喊了一声:“没有。”我的举动使他吃了一惊,我又说:“爸,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想去外地呆一段时间。”
“去外地?”他重复着我的话,沉吟了一会,问,“去哪?”
“不知道,还没想好。”
他给我的酒杯里倒满啤酒,说:“人啊,总得面对现实,逃避不是办法,懂吗?”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想思考一些问题,找个清净的地方。”
“什么问题?”
“痛苦和幸福。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幸福?我要追求的是什么?”
父亲长叹一口气,说:“这你得自己去体会。”
整个夏天我几乎都在找蝴蝶,我发现那只又白又大的蝴蝶不见了。我走遍了附近的小山和野地,哪里也没有它的影子。我记得它每年夏天都会出现,我像丢掉一件宝贝似的着急,可着急也没有用,它始终没有再出现。
我想念白蝴蝶的时候,我的锁骨就万分疼痛。九月份来临的时候,当我拿着花500块钱买来的肝炎病假条,戴着口罩去学校教务处之后,就得到了半年的自由时间。大四的上半学期我终于可以暂时离开了。我换了一张神州行的手机卡,用公共电话给宿舍打电话,告诉林枫阳他们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不等他们追问我就挂断电话。我站在公共电话亭里听着电话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像是为我弹奏的送行曲。我听着铃声,用新的手机号给王涔涔发短信:“我是白长安,我要离开学校一段时间,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电话立刻就打来了,我挂掉,又发:“不要通电话,有事短信说。”
她的短信很快就过来了,你在哪?这些日子上哪去了?你要去哪?
我给她回,我很好,别问那么多了,有空再联系,关掉了电话。我揣着平时积攒下来的5000块钱,加上父亲给我的5000,带10000块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