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骨(五)

告别赵染后,我看见好多女生期待的目光,那些目光结成了光束,照在林枫阳的身上。坐在过道边上的几个染着黄头发的女生,她们用力挺着胸,两座小山把衣服撑得鼓鼓的,露出裙子下白生生的大腿,笑靥如花地看着林枫阳。我装作没看见,拉着林枫阳坐到后排的座位上。

林枫阳问:“你记得她刚才和你说什么吗?”我摇摇头,他笑了:“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还告诉我,赵染晚上肯定会有时间的。我脸上发烫,轻轻说:“那你也别乱说啊,我根本就没想请她吃饭。”

“好了好了,你总把我好心当成驴肝儿,脸皮薄的话你一辈子也甭想谈恋爱。”林枫阳懒洋洋地趴到桌子上,“你丫在感情方面真是太嫩了。”

我没说话,随手打开课本。这节课林枫阳又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小时,中间被老师点名两次。我整整一节课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我把笔放在手里转来转去,希望可以转出一个真相。

我一直在想林枫阳的话,怀疑是否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我的自闭会不会导致整个人生的悲哀?换个活法是不是能让自己更快乐?或者,更能与身边的人融洽相处?我绞尽脑汁地思索,林枫阳却捅捅我,神秘地说:“你看,老师今天穿的是黑色胸罩。”

丰满的中年女老师穿着绣花白衬衣,一副黑胸罩在衣服中若隐若现。我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

我拼命安慰自己的罪恶感。

晚上,我在宿舍里看书,接到赵染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我“喂”了一声就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她先开的口:“哎,白长安吧?晚上我想去图书馆,你就自己来吧,别叫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了。”

我没说话,我听见她又问:“你去不去?今天有新书。”我才“嗯”了一声,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听不到她再说什么。直到那边传来忙音才放下电话,林枫阳躺在床上问,她怎么说?

“她说想去图书馆。”

“好啊,”林枫阳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快去,先收拾收拾自己,别太寒碜了。”他伸手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包,“这个给你,争取用上。”

我接过,塑料包装上写着中英文的“杰士邦”字样,几个戴着墨镜的安全套形象在包装纸上向我微笑。

我把它扔到了林枫阳的脸上,转身逃一样的出门。

身后传来一阵淫荡的大笑。

图书馆大门上挂着“211”工程建设项目的金字招牌,大厅里贴满“DS动画培训”和“三维动画教育”的海报,几张拼凑起来的大木桌子摆在大厅中间,两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把新书一本一本的摆到桌子上,三三两两的同学正围着桌子看那些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精神食粮。赵染站在最左边的桌子前冲我招手。她今天更夸张了,穿了一条黄裙子,碧绿的高筒袜一直没到膝盖,像一朵在田野里摇曳的向阳花。你见过九月在田野里生长的向阳花吗?在我们江南的九月,那些花儿在田野里疯狂地生长着,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黄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面前的。赵染问:“这本书不错,你看过吗?”

我看了一眼书的封皮,是陈忠实的《白鹿原》。我点点头。

“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

我指着不远处的一本《激情燃烧的岁月》。她说:“哦,你喜欢部队题材的小说?”

我又点点头。

“你家里有人是军人?哎呀,你说句话成不?怎么和哑巴一样?”

“嗯,父亲是军官,母亲是教师。”我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话,声音发颤。我看了一眼赵染,发现她正盯着我,连忙又把头扭到一边,随便翻着桌子上的书。她笑了,又说:“你说话声音挺好听的嘛,干嘛不说话?怪不得你长得比较正气,原来父亲是军人。”

说实话,赵染说我长得正气的时候心里确实比较欣喜,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儿谈论过我的相貌,我始终认为自己是扔在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种男生,能得到赵染的肯定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压抑住正在狂跳的心,假装没听见。赵染说:“你等等我。”然后转身跑出图书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身后有人说:“给你。”

赵染对我说话时候我正在翻一本最新的网络小说,回头,看到她正吃着圆筒冰淇淋,另一只手冲我伸过来,手里握着另一支圆筒冰淇淋,“给你,男生都爱吃巧克力味儿的。”她看着我,我更加窘迫,不知道该伸手接过还是拒绝。我并不是很喜欢吃冰淇淋,在这种公共场合接受一位女生的冰淇淋更是前所未有之事,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可现在我就存在于这个场景之中,出于礼貌,我只好把手中的书放下,接过了冰淇淋。

当我一层层撕开冰淇淋包装纸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在我的血脉中激流奔走,冲破了层层阻隔,一直到达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赵染抬起头问我:“好吃么?”

我点点头,说:“好吃。”赵染就笑了,两片薄薄的嘴唇花瓣一样地绽放,露出细小洁白的牙齿。“真的好吃?”她又问。

我用力地点点头,突然发现原来赵染笑的时候这么好看。

赵染说:“哎,你还举着包装纸干什么?扔了吧。”我连忙转身四处寻找垃圾桶。

“笨蛋,”赵染吃吃的笑,“给我。”她从我手里抢过包装纸,从口袋里掏出面巾把那些沾着巧克力的纸屑包裹起来,“这就好了。”她说着,把纸团扔进了桌子下面的纸篓里。

“走吧,”赵染说,“我们到二楼去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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